他一番话说得情深意重,但背后的真正动机与目的呢?飞扬顿时觉得疲倦起来,她不是不爱父亲,不想家园,但每一思及父亲那惯常以控制为关爱的心态,和富豪之家的种种禁锢,就难以甘心在这恍如是个金丝笼的悠然园内,做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
她宁可像过去三年多那样,如一头鹰般自由自在的振翅飞扬!
“爹,我求您不要逼我,不要伤害楚云庄,更不要迫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好不好?”飞扬按捺住性子恳求道。
“这次可由不得你了,如果你真的那么爱护楚云庄,就给我乖乖的听话,从现在开始,学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等到清明的五天前,爹保证绝对让你嫁得比两个姊姊还要风光。”
“您不会……”飞扬觉得自己已经掉进一个最深、最黑、最暗的噩梦当中,只得拚命摇着头说:“您绝对不会……不会对自己的女儿这么残忍。”
“是吗?那你恐怕就错了,我冷柏秋在商言商,只要对咱们冷家有利益的事,都会尽力去做。”
“包括伤害您自己的女儿在内?”
“又错了,”想不到柏秋一口否认道:“如果这门婚事对你不好,我又怎么会答应下来?总之你给我在悠然园里待嫁,爹绝不会害你的!”
“爹!”飞扬知道自己这趟回来错了,还有以为可以再轻易脱身回京里去的想法,更是错上加错,但要她就此屈服,又怎能甘心?“您认为对我最好的,并不一定就真的最好啊!”
“也许是,”柏秋的回答起先令她一喜,但紧接着说下去的话,却又让飞扬的一颗心沉至谷底。“但你认为对你最好的事,也已经证明只会徒然浪费你的青春岁月而已,无论说什么,做爹的都不会再让你回去楚云庄当什么男不男、女不女的护法了,如果你执意要走,那就准备先过跨我的棺木,再出悠然园吧!”
丢下最后一句重话后,柏秋便坐回他的桧木桌前,继续算起他刚才被飞扬所打断的帐目来,而飞扬也又气又急的抖开缠在腰间的皮鞭,直把那细格子窗鞭了个粉碎,再往外头暗沉沉的夜空飞奔出去。
※※※
“云儿?”落梅站在女儿所住的“夜雨轩”外轻唤道:“云儿?”
“我叫作飞扬。”
落梅摇头叹气道:“好吧,飞扬,我可以进来吗?”
只听得“飕”一声鞭风过处,门扇已大敞,而走进小客厅的落梅,也看到了女儿利落的收回了大约有她自个儿两倍长的皮鞭。
“还是用外公在你十五岁那年生日送给你的礼物啊?”落梅放下四川人品菜独有的茶碗、荼盖和茶船三件头茶具后,便走过去轻轻拈起已经磨得乌亮的鞭尾。
“唔,”把整条鞭子塞给母亲去摩挲后,飞扬就转过身来,连同茶船的一手端起几上的茶,搅了下茶叶,阻挡浮叶轻啜了一口,缓缓下喉说:“是蒙顶玉叶长春,对不对?”
“味儿你还记得?”落梅有些惊喜的说。
“当然还记得,蒙顶的各种茶叶均以形美、味醇、香郁闻名,谁忘得了啊!”飞扬举高了茶,微微笑道:“还有这不同于外省喝茶时用壶、用杯的茶具,每回我端起烫热的茶杯,就会格外想念起这‘端碗不烫手,茶溢不湿桌。’的茶船。”
“既然如此,为什么迟迟不肯回家里来?”落梅拉着她一起坐下,怜惜有加的说:“若非你不断有信来,恐怕楚云庄的大门门槛早已经被娘给踏平了,你又不许人太常送信过去。”
“住在天府之国的悠然园内,会有什么事是需要常写信去告诉我的呢?除了我之外,也没有其他人或其他事会让爹伤神的,不是吗?”
“都回来这么些天了,还在生你爹的气啊?”
飞扬起身走到窗前去,望着外头惯常在夜里下起的春雨说:“眼看着我的下半生就要断送在爹的手里,哀莫大于心死,还会有什么气好生。”
落梅看着光是一袭配上“娥眉景色”蜀绣,式样简单的粉白软缎蜀锦袍服,就将飞扬衬托得愈发清丽脱俗起来,不禁心念一动,脱口而出便道:“你霜姨妈的儿子,敢情是个瞎子。”
“庄主?您说天阔表哥?他一表人才,彷如玉树临风,怎么会是个瞎子。”
“如果不是个瞎子,怎么会看不出身边有个美人儿?”
原来娘是在为她打抱不平,飞扬迷失笑道:“那是因为天阔表哥眼中,除了表嫂之外,早容不下其他任何女人的影子,更何况我这个从头到尾一直都被他视为‘小男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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