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红了脸,缩回手,眉宇间的喜悦渐渐隐去,笼上了淡淡轻愁。
“我真的可以嫁给你吗?”她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当然!”拓恩十分笃定。“明天我就托媒婆上你家提亲。”
“千万不可以!”悠悠忙摇着双手。“听见邱家退婚,我娘不晓得会发多大的脾气,这时候跟她说什么,肯定都不成的!”她想了想,又羞怯地说:“况且我才刚被人退婚,你就上门提亲,肯定会有一堆闲言闲语漫天飞。就算我们不在乎,我娘却一定会介意的……而且,我总觉得你太冲动了,应该多考虑一下,凭你的条件至少也该娶个门当户对……”
拓恩以指封住她的唇,也不管大哥随时会进来,一把就将她拥入怀中。
“什么门当户对?我又有什么高人一等的家世?我的亲娘只是一个人尽可夫的……”拓恩痛苦地紧抱了她一下,犹豫片刻后,他决定将自己一直引以为耻,向来不对任何人提及的身世,全部老实地告诉她——
“悠悠,我的亲娘原是个青楼名妓。”
悠悠闻言的确有些震惊。她对拓恩的家人不曾多问,可霍家是城中的名门望族,就算是娶个姨太太,就算不是门当户对,至少也该要求身家清白,才不会有损门风吧?
“当年我爹去杭州采买丝绸,偶然间遇上我娘,惊为天人。他以高价为我娘赎了身,还坚持娶她为妾,不管我祖父祖母如何软硬兼施的劝说,他都不放弃。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在城郊另建了一处别苑,将我娘安置在那儿,还请了几个奴仆在那里侍候着。就这样,一直到我都一岁大了,他才将我们母子带回这里,一家团圆。”
悠悠静静地偎在拓恩怀里,认真地听着他诉说,没敢说任何话。
“‘两头称大’时,大家的确相安无事,但是妻妾一共居,我娘便心生妒意,一再怂恿我爹休妻,立她为正室。我大娘生性淡泊,什么都不与人争,多亏我祖父当时全力护着我大娘,这才没让当初极受爹偏爱的我娘得逞……”
他放开悠悠,独自走到窗前,开始说出记忆中最深沉的痛苦。
“到了我五岁那年,有一天,我娘单独带我出门,哄我到了一个地处偏僻的山洞,丢给我一个装满干粮的包袱,要我乖乖地在那里等她三天,等她办完事,就会回来接我……我一向就不是个爱哭闹的孩子,我真等了她三天,然后再三天……我深信她一定会来接我,所以从不敢跑远,只在附近饮泉水、摘野果。野果没了,我也不敢走远,生怕我娘回来找不着我,所以我再饿,也只敢喝水……到第十一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终于在泉水边饿昏了过去……
“没想到当我再睁眼,已经奇迹似地回到家了。一看到我清醒,围绕着我的祖父、祖母、大娘、大哥全哭了,我却一滴泪也没掉,只问着他们‘我娘呢?’,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娘竟然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做要胁,拿了足够她一辈子不愁吃穿的大笔赎金,就跟一个唱戏的男人跑了……”
他紧握着窗槛,眸光冷冷地远眺空中恰巧飞过的一只孤雁。“你知道吗?人家说‘虎毒不食子’,可是我娘却根本不想我活着,要不是有个上山采药的大夫,早一步发现昏倒在山泉边的我,也许我早就被野兽啃得尸骨无存了……我娘常说,生我这儿子又不是长孙,根本没用,不如没有,还让她落得轻松自在,没想到她不是说说而已,真的说到做到……”
“别说了!”悠悠扑上前,紧紧地抱住拓恩,那张靠在他宽厚背上的小脸,早已经哭花了……
“我不要紧了,乖,别哭……”
拓恩轻拍着她紧紧环抱在他腰上的——双纤细柔荑,眼中的森寒因她的拥抱逐渐散去。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并不是什么好出身……你会因此嫌弃我吗?”
“胡说八道!”悠悠伤心不舍地哭嚷道:“我才不管你爹娘是谁呢!在我眼里,你是天底下最好心、最勇敢、最值得我托付终身的男人,谁都比不上你!有谁敢说你一句不好,我就跟他拼命!我……我把他剁碎了下油锅!”
拓恩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只要真心爱上了一个人,不管她说了旁人觉得多可笑的话,在他听来,都成了最蜜耳的甜言,再听千遍也不厌倦。
“傻丫头……”他转过身来,将她拥在胸前,轻抚着她如丝长发,黑眸中的水雾早已烟消云散。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一直怕自己不够好,怕自己的妻子也会像我娘一样,狠心地弃我而去。所以,我原打算终生不谈爱、一世不成亲,不再让任何女子有机会伤我的心。可是一遇上你,我便管不住我自己了……”他伸手轻抬起她的下巴,对她绽露最温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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