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知州府后巷出来,他走得不急,虽是一身引人注目的夜行装扮,在天亮之前的无人街上,也不担心被人看见。
天色渐渐改变,原本的深蓝变成一种略带光彩的蓝,这样的天色应该是让人愉悦的早晨。
回到暂居的秀水庄别院,这是步寒川名下的宅子,在杭州停留期间,齐日阳与他都住在此处。屋里只有几个下人,是他从秀水庄带来的,其余的就是跟着齐日阳出京的心腹手下,他连护卫都没有多带,就这样离开京城。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武功太有把握,或是以为这一路上不可能有人暗算他,以他在朝中树敌的状况,真不知何来的信心。
从卧房打开的窗户中跃入,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连下人都还没起身。他脱下一身夜行装束,换上了锦缎袍子,天才微亮就出了卧房。
一如往常的优雅淡然,毫无疲态的脸色,让人看不出他一夜没睡。
越靠近书房就让人感受到一种警戒的气氛,朝园中的隐密处看去,就可以发现里头藏了不少人,想必都是齐日阳带来的护卫吧!
更别说大门前日夜等候的信差,要是有送往京城的信件,就得随时快马去办。另外等在一旁的门房,也得负责招呼当地大小官员,收齐京里来的书信及各官员拜访的刺帖。
在齐日阳手下当差,还真是日夜操劳,非常人可为,至少他这个局外人都有此感慨了。
园内的护卫见来者是他,没有出面阻拦。
他推门走进书房,果然见到齐日阳早已端坐在内,桌上堆了两叠信件,是没看过和看过的差别,其中还分了需回覆和不需回覆。
身居高位的人,就算离京也不得闲。
“你没睡?”看着他忙于回信,现在天才微亮,莫非是整夜没睡。
“起来了,要是在京里,也是上朝的时候了。”朝步寒川露出一个浅笑,他又低头振笔疾书。
静静坐在一旁,等着齐日阳将信件处理完毕,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就听见他唤外头的人进来,拿了两叠信件给信差后,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探听到了什么?”喝了口刚泡好的茶,齐日阳愉快的伸展筋骨。
“有个李大人,提到了茶叶和福建转运使的事,还说今年的茶叶不能动手。”回想不久前窃听到的对话,他接着问了个问题,“什么是齐党?”
“这自然是。”他又喝了口茶,想起步寒川方才的问题。“齐党的齐,就是我们齐家的齐,齐党的人,自然也都是爹和我的人了。”
“人是你换的?”若是他早就开始查这件案子,换掉福建转运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去年皇上很满意蔡大人献上的新茶,换人的事,我不过是在一旁推波助澜罢了。”他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转玩着手上的杯子。
“那个李大人要趁运粮进京时,派人凿船,好盗卖船上的官米。”
“有这回事!”齐日阳的脸色难看,从外头唤了个人进来,交代了李大人的事之后,就要他快快去办。
“任绍就是任小姐的爹?”他想起李大人提到的另一个名字。
“没错,怎么会提到他?”有些惊讶的看向步寒川,不知道为何会提起死了五年多的人。
“他有白崇安的把柄。”
“原来如此……”齐日阳惊讶的掀了掀眉,脸上的表情像是恍然大悟。
“他是被栽赃的?”
“也许,只是之前一直找不到理由,为何有人要栽赃于他。”
“你早就知道他是无辜的?”
他的声音变得很淡,脸上的表情更是有些模糊。
齐日阳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政治原本就不是太美好的东西,对某些人来说不需要理由,仅是立场不同,就足以构成害死一个人的动机。
“可以这么说,但是先皇当时太生气,没有人敢阻拦他。”应该是不想阻拦,他没有明白说出,是因为任绍的立场和他们齐家相反,所以他不会费事去救他。
“你呢?”步寒川的眼神变得深黑,有一种难言的情绪在他眼中。当他这样看着他时,他会以为他们又回到了童年。
“当时我不在京里,也还不像现在这么有权势。”不想破坏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齐日阳选择一笔带过。不管过了多少年,他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将人性看得美好。
“权势?”为什么要追逐那种东西?为什么要因此斗得你死我活,无罪的可以变成有罪,有罪的可以加官晋爵?
“不,是我失言。我是说当时的我还不像现在,可以随时向皇上进言。”步寒川总将他看得太好,他也因此不想让他看清官场中的黑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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