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湄娇娃(32)

2025-10-07 评论


至於身子欠安的夫人,深居寒月阁,平日不曾稍离,久而久之,大夥都把她当成了隐形人。任凭荷姬专擅踰矩地下令对寒月阁裁减人手、克扣饮食,也埋头照办;看着荷姬三天两头到库房去,从夫人陪嫁的妆奁里拣首饰、挑衣料,亦司空见惯地视而不见。

寒月阁的日子,平淡淡,冷清清,德媛无心相争,只是潜心静气地独尝每一天的孤寒寂冷。一日又一日的空白,全是她被喜怒、笑骂等情绪排挤在外的纪录,除了愈形病弱的身体,她几乎不觉时光流逝,惟察窗外景色变换,让她春感残花、夏伤霏,秋怀落叶、冬悲雪而已。

心情再度出现波动,是在庆欢回京,前来探望她的那一天。这时,距离她们出阁的日子,已经过了两年多了。

初闻昔日好友来访,她才有了出嫁後头一次的欢喜,期盼能再执着庆欢的手,像从前尚未嫁为人妇时一样,聊梦想、谈情怀,却在看达尔汉搀搂着身怀六甲、满脸甜蜜也隐含愧疚的庆欢来到她面前时,霎然怔住了。

庆欢问她在贝勒府过得可好,她不得不笑着撒谎;当庆欢笑言起蒙古生活、夫妻种种、乃至怀孕甘苦时,她更是没来由地恍神,魂游太虚……眼光,离不开他俩始终交握的手。

送走两人後,她独坐房中,看外头落云成雨,而她,落愁成泪。

上天待她不公啊!

是几时的事?不知不觉,庆欢已到了那端,只有她,还留在原地。

她羡慕,她嫉妒!羡慕达尔汉对妻子的柔情,嫉妒庆欢如此幸福美满的生活!若非她出让,庆欢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她的!

为什麽她不能有如斯际遇?体弱多病不是她所愿,为何她要因此埋葬青春、绝望未来?她也有希望呀!她也想试试爱与被爱的滋味,想知道一双手让温热的大掌包覆,是怎样的感觉?身体让另一个温暖的身躯圈拥,又是怎样的感觉?

呵,多可笑!她也成亲了不是?她也有丈夫不是?可哪有机会夫妻拌嘴?又谈什麽身怀有孕?两年多了,她和钰甚至连圆房都没有!钰懒得理会她,她也不知该怎样接受钰,两个不交心乃至根本没有交集的人,只有在必要的时候在众人面前扮夫妻。

时至今日,她才彻底看清,当初一个无心之过,是把自己推进了什麽样难堪的境地,宛似深渊泥沼般,这一生,恐怕是没有脱身的机会了。

生已无欢,却偏得苟且偷生,她真的活得苦……好苦……

达尔汉同庆欢欲离京前,特地又来向她辞行,怀中抱着一对孪生姊弟,一家四口的幸福画面,把她心口刷得好深好深……

一地的血和泪,无人探问。

☆☆☆

成婚後第三个年头,某日,钰忽然一反常态地走进了寒月阁。

「夫君……」德媛意外,搁下手申的佛经,想从躺椅上起身相迎。

钰伸掌制止,「甭起来。你身子弱,还是躺着好。」他随手抄来一把紫檀圆凳,坐至她身旁,难得的轻声细语。「近日,我打算下江南一游,特来问问你,愿不愿跟着同行?」

「我?」她受宠若惊。

「是啊!」他俊颜含笑,「打成婚以後,我好像一直冷落了你,想想实在很过意不去。不管怎麽样,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所以我想,这回出游邀你一同成行,就算是赔罪,也当作是为往後日子重新开始的起头,如何?」

重新……开始?钰希望他俩能够重新建构这份情感吗?他们也有可能相知相爱,而不只是两条一生一世的并行线吗?

德媛黯沉无神的水眸乍现光彩,苍白的小脸漾开淡淡绯红,一抹浅笑勾在唇间。「好,我愿意。什麽时候起程?」

「三天後。」

於是,三天後他们乘着气派的大舫,随运河一路南下。

是夜,钰带着德媛和也跟来的荷姬、数名贴侍,居於一艘泊在河心的船舲上。

春寒料峭,才刚开春不久的晚上,被风寒凛,尤其饱含河面上的水气,更加湿寒。

德媛坐在甲板上靠着船缘,想藉冷风吹去一路以来严重的晕眩不适。她不大能应付行水路所带来的摇晃荡漾,从上路至今每餐都食不知味,恶心想吐,成日在船舱里头晕难受,原先设想的江南风光,没有一件见识到。

钰也很奇怪,到达江南後,故意避开各处名胜景点,偏往不知名的小河僻处而去。然而她更不懂的是,钰不是特地带地出来培养感情的吗?可他为什麽不但携着荷姬一道成行,且仍夜夜与荷姬同床共枕,却把她丢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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