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着头,目光紧盯着自己的脚尖,纤细的手指交握着,仿佛努力在镇定着自己悖乱的心。
她听见纷纷攘攘的脚步声从自己身边跑过,她听见老夫人一叠连声命人去请大夫,没有人告诉她现在应该怎么做?她只好静静地立于纷乱之中,巍然不动。
南宫麒压抑着心里沉痛的悲哀,镇定如恒地指挥着众人,他先要命人将奶奶和父母扶进后堂,那里有文绣和大夫就足够了,他不得不收起眼泪,招待满堂贺客。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是南宫家的长子,他身上肩负的是整个家族的使命。
在这一刻,他尤其不能倒下去,哪怕再累再苦,他也要做顶天的支柱!
“二弟。”他召唤着南宫麟。
南宫麟从围绕在他身边打探消息的宾客中抽身而出,那爽朗明亮的眸子里此时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忧思,令他那张孩子气的脸庞刹时变得成熟刚毅。
南宫麒暗叹一声,再顽皮的人也会有成长的一天,时间在这一点上倒从不曾亏待任何一个人。
“大哥。要不要先送这些宾客回去?”南宫麟询问着兄长。在他的心目中,一直认为哥哥是万能的,他崇拜他,敬重他,当然,也依赖他。
“先不忙。”南宫麒挥手制止,虽然他极力不肯承认母亲会就此撒手而去,但,理智告诉他,这已经成为不诤的事实。红喜事转眼之间就要变为白喜事,他对弟弟吩咐道:“你先带着管家去将这些宾客安排住下来。”
南宫麟先是一怔,但马上明白了哥哥的意图,他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黯然低下头去。蓦地,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将头抬起来,指着新娘子的背影向哥哥努了努嘴。
南宫麒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在细心这个问题上,他永远比不上弟弟。
他可以指挥得偌大的麒麟楼有条不紊,但绝对不会将心思放半分在儿女私情上。
这个女子虽然已成为他的妻子,但他仍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她的处境着想,反倒要弟弟来提醒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吩咐丫鬟将新娘子带去烟波阁。
“烟波阁?为什么?”南宫麟实在猜不透哥哥的心思,将刚过门的妻子安置在待客的烟波阁内,不知又是为了什么。
南宫麒却漠然扭过头去,不再回答弟弟的问题。
南宫麟只好叹一口气,转身走出大厅。
*********
烟波阁内。
新娘子已经卸去所有装扮,她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织锦宫装,长裙及地,长发披肩,宛如流云。她把手腕搁在梳妆台上,头搁在手腕上,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镜子中映出的那张皓月淡云般的面容,赫然却是颜紫绢!
谁也不知道,纵海帮做了以桃代李之计,谁也不知道,大公子的新娘另有其人。
只是,这些小小阴谋在此刻看起来,实在是不足道哉,等待着她的,却是更大的巨变!
她怎么能想得到婆婆喝了她敬的茶之后就歪倒了呢?听说,这一次,麒麟楼将婚事办得如此之急,就是为了给夫人冲喜,却没料到,新媳妇的这一小小变动,竟然会将冲喜变为灾难。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原先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可现在想瞒也瞒不住了。到时候,麒麟楼如果追究起来,纵海帮怕是有灭门大祸了。
她紧锁着眉头,连自己也不知道她这样坐了多久。
夜已经深了,银色的月光透过淡绿的窗帘,婆娑的树叶透下模糊的暗影,夜风温柔地轻扣着她的窗棂。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夜,也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每一个女子在少女时代就曾经憧憬过自己的良辰美景。那一夜,是与心上人共付一生盟约的一夜,那一夜,是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夜。
可是,她的这一夜,却是在孤清与忧虑中度过的。
她不期然地想起了海上那个嬉笑怒骂的少年,他的年少轻狂,他的费尽思量,无一不牵动着她的神思。
她曾经以为,她幸运地找到了今生的期盼,他以为他会愿与她共付鸾首。可是,事实粉碎了她的美梦,他的不告而别,令她彻底心碎。
她不明白自己在他心目中究竟有何分量?且不说他是不是去纵海帮探听消息的奸细,只凭他想来则来,想去则去的那份随意,也可看出他的心意,原来她不过是他兴致而来的一副玩偶。
这叫她情何以堪?
原本,她只希望能在平静孤独中度此余生。因为,她不认为自己还有能力用这一颗残破的心去爱她未来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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