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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水还可以么?」屏风後,小喜宝探头问道。
「行了,你下去吧。」邢观月一挥手,让他退下。
待喜宝带上门後,他解开自己衣裳,进入还冒著薄薄白雾的大木盆中。温热的水流包覆住他的身躯,很快地便将肌肤染上红潮。
回京後难得的放松,让他几乎舒服地叹息。
连续九日,他天天进宫,却因严嵩的从中作梗而始终无法顺利面圣,看来,他那一天的确是激怒了他。
也罢。其实见不见皇上没什么差别,他只是要让严嵩认为他急於挽回内阁大臣之职而已。目的已达到,他也可以静观其变了。
他不会这么轻易忘记……忘记这朝政有多么腐化。
他的义父为一监察御史,亲如他的生父,一生尽忠效国、鞠躬尽瘁,就如同教养他这个没有血缘的儿子般,从不求半点回报。
严嵩知皇上奉道教神仙且喜好方术,便投其所好,进而得到宠信,成为内阁首辅:皇上逐渐不早朝,在皇宫里炼丹,政权则落入严嵩手中。严嵩却贪赃枉法,专国弄权;此後,朝廷更是走向腐败。
在他被拔擢入阁前,义父决定上谏弹劾严嵩,却不料在众臣之前被羞辱,当庭杖打,虽没有命丧皇殿,但伤势严重,加以忧怨难消,回府後半年就抑郁而终。
在榻前,义父悟到当朝被侵蚀程度已非独力可以挽回,在极痛心下去世。
而後他入了阁,冷眼旁观所见所遇之事,不争斗不出声,也不加入任何一势力党派。
这种无聊游戏,他们去玩就够了。
每个人都说他软弱,只有严嵩老谋深算,没有对他放下过戒心。严嵩一方面网罗党羽,另一边铲除异己,丑陋的事态,他看得不能再多。
别说什么螳臂挡车,即使他的确有那个能力取代严嵩,但只要有那样听信谗言且荒废政事的皇帝,就会有第二、第三个严嵩,他仅有一人又能撑多久?
这样的在位者,根本不配让他这个臣子效忠,所以他不想费力气改变任何事。
他是不义、是不忠,也是对整个皇朝的失望和了悟。
义父穷尽一生只为国,却是那般的下场,这样的愚忠,究竟哪里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是么?
史书总列忠臣奸臣,他没那么伟大想救天下,也不必名垂青史,只要替义父找回一个公道。
有些凉意,水冷了。
「啊。」他还真是愤世嫉俗啊,邢观月回神,无声地笑了笑。他开始怀念被掳的那段日子、不用接触这些事,不用面对这些人……他更想念那「其言也真」。「……可别著凉了才好。」卧病在床那种感觉,他不喜欢。
从大木盆中起身,他将湿发从颈後撩至左侧,拿起一旁喜宝早已备好的中衣套上,正待唤人进来服侍,不意却听到了有怪声音。
他拉整好衣襟,走出屏风,听得是从内室那边传来的。
慢慢地栘步,他没有惊慌,也毫无害怕,只是想知道声音来源是什么。一般人只看他长得文弱,其实他胆子不仅非常大,冒险犯难的精神更是无人可比。
才踏进没有烛火照明的昏暗内室,一阵凉风就吹抚进他衣衫单薄的身子。他顺势看向窗户,没有明显被破坏的痕迹,却是半开著。
喜宝做事细心,不会忘了关,那么——
一道黑影从他右边疾疾窜出,立刻贴上他後背!
「别吵!」不速之客微喘,箝制住他的行动,压低了声道:「告诉我——邢观月在哪里?」嗓音有种独特的沙哑。
邢观月闻声一顿,窗外的月娘慢慢地从云後露脸,他也就著那清明的月光望见了来者的面貌……
「……咦?」
「啊?」
四目交会,两人都同样惊讶。回房才点上灯,门外就有人出声。
「少主!姓邢的小子有信到!」是巴爷。
祖言真在房内,闻言急著换衣,牵动到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她喘口气,道:
「你等我一回儿。」
将沾血的衣裳迅速褪下,她穿好外袍就拉开门。
「巴爷,你看吧。」她不太识字,总是要请巴爷念的。
「是。」巴爷瞅见她发微乱,面色稍白,暂时压下疑惑。
打开带有薰香的信笺,白纸上有著雅致绢丽的字迹,简单写道:
寨主安好,现安全无虞,勿念。余等伺机,再议。
「少主,邢小子找到寨主了!现下安全无虞!他会再联络,跟咱们计画如何将寨主带回。」巴爷喜道。
「真的么?」祖言真赶紧拿过信笺一看,上面好多字她都不懂,但那秀雅的笔迹就是让她安了心。「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强忍著激动道。几十个日子来的不安和紧绷,一瞬间整个都卸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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