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不知是酒意上涌,或是什么原因,看到这娇靥通红、散发覆在额前。胸口起伏不定、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女人,心竟也乱了,眼睁睁看着一本厚厚的书当头打过来,他本能地伸手截住朝他飞来的书。
这突来的情况让崔夫人尖叫一声,凑近过来,急急察看福康安是否受伤。
崔名亭脸色大变,拍案而起,“你干什么?”
崔咏荷怒不可抑,根本没听见父亲的指责,恨恨地瞪着福康安,“就算你和我有仇,尽管冲着我来,为什么要玷污黛玉,为什么要侮辱石头记?”
福康安愕然低头,看看手上的书,“石头记?”问话的时候,忍不住看向正站在厅口的韵柔。难道是这个女人戏弄我?
韵柔少见地板了俏脸,冷冷地哼一声,也是怒意满脸地望向他。
“石头记?你竟敢这样污辱石头记,这是你叫什么人续的?黛玉竟还说出劝宝玉读八股的话,你竟敢这样侮辱黛玉!”崔咏荷气得全身都在颤抖。
“纪学士说,石头记一书中,有许多妨碍圣德仁道、万民软化的东西,奉圣命令一名叫高鹄的才子重新删改,又新增了被朝廷销毁的后四十回。有什么不妥吗?”福康安感到莫名其妙。
“你们这些手掌权势的人,真以为手上有权,什么都可以肆意乱改吗?连别人呕心沥血写出来的文字,你们也要扭曲,可是……就算你们真能以黑做白,但是你们永远改不了人的心!”崔咏荷更加愤怒,忍不住冲上前要找福康安理论。
崔夫人死命拉住她,“咏荷,你别胡闹了!”
崔名亭铁青着脸肥桌子拍得震天响,“放肆!放肆!你这还像什么大家闺秀!崔家历代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哪一个对不起历代祖先?爹,我们到祖祠去问问,是我,还是你这位因为能够成为旗人,而自觉无比荣宠的崔氏后人?”过度的愤怒,积郁了多年的苦痛,随着这一声大喊全部叫了出来。
整个大厅忽然静了下来,一片沉寂。
如今已身为翰林学士的崔名亭,一张脸简直变成了紫色,望着从十二岁那年忽然变得粗野反叛不听话的女儿,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羞惭,双唇微微颤抖着,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崔夫人惊慌地看看福康安,再看看忽然木然站在原处的崔咏荷,干笑一声,“这孩子。这孩子就爱胡说八道。”
“我不是胡说。”崔咏荷看看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的父亲,望望还在努力往脸上堆笑、想要打圆场的娘,再看向带点震惊望着自己的福康安,说不出是羞耻,还是悔恨,她愤然一跺脚,扭头跑出大厅。
福康安清晰地看到她转身的那一瞬,眼中闪过的一抹晶莹。
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福康安本能地拔腿便追。
崔大人叫了一声,生恐又惹出什么事端,也要跟过去。
韵柔急急地叫了一声:“夫人!”
崔夫人一怔。
韵柔含笑上前,“夫人,这些年来,小姐见了福三爷,就爱打打闹闹,有你这长辈在场,反而不妥,不如就由着他们吧。”
“可是……”
“夫人,这些年,小姐见了福三爷,哪一回不发脾气,福三爷何时恼怒过她了?”
崔夫人听她言之有理,又见丈夫仍站在原处,神色难看之极,实在让人不放心,终于点了点头。
直到荷花池畔,福康安终于追上了崔咏荷,一伸手抓住她的夹衫,“咏荷!”
在福康安面前,挑明了这么多年心头的耻辱羞愤,崔咏荷此时极度难受,根本不理福康安在身后的呼唤拉扯,仍往前跑。
正值夏日,她身上的衣裳翠薄,因前冲后拉之力,衣扣竟被扯断了,衣裳似要应力往后脱落。
福康安惊见她后方领口下滑,露出雪白的肌肤,大惊之下,本能地松手。
猛力往前冲的崔咏荷失去平衡,很自然地脸朝地面跌了下去。
“咏荷!”福康安忙上前要扶她起来。
崔咏荷拼力挣扎,“你走开……快走开!”声音里竟带着泣音。
福康安惊异地看着她。这个女子见了他,向来又凶又悍,却从不曾做过女儿家娇柔哭泣之态。
崔咏荷席地坐起来,抬起来看向他,“够了,已经够了,我斗不过你,我认输了,你可以放过我了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退婚,结束这一切?你一定要像耍猴儿一样,看我一家露尽丑态,你才开心吗?”悲愤的话一句句问出,眼泪悄悄地自她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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