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钩微怔,他不说,她还未发现,自己身上的寒热二气已经退了许多,呼吸也较为顺畅,那碗药的药效还真不可小觑。
“谢谢。”宝钩扬唇微笑,自己身上的顽疾根深蒂固,只要稍稍受寒便会发作,一发作则会辗转十余日。从小到大不知吃过多少大夫的药剂,俱是无效,没想到这一次仅只一晚便能恢复,还真得谢谢人家。
“谢我?”他无意识地抚着自己的右腕,“为什么?”
“因为你救了我啊。”宝钩很快地回答。
“我说过我只是不想有人死在门前,你没听明白么?”他似乎有点儿不耐烦,双眼轻轻地眯了起来。这女娃,难道忘了自己是因为谁才会被抓到这里来么?
“不管怎样,都是你救了我,我当然得谢谢你。”宝钩坐起身子,长长的乌发披泻下来,落在膝上,掬起长发甩到身后,她微微一笑,“而且你也治好了我的病,我——”
“我没有治好你的病。”他冷冷地打断她。
温热的烛火引来数只彩蛾,冬日飞蛾甚是少见,宝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蛾儿落在烛火旁的药碗边沿,颤着翅子取水,忽然身子一偏,栽倒在竹桌上,挣扎着拍了拍翅,便一动不动了——
这碗药有毒!
宝钩顿觉浑身冰凉,那只碗,白底青花,正是日间自己用的药碗!
汲黯见她神色有异,偏转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冷冷一笑,“那是芙蓉草。”
芙蓉草,剧毒,误食三日毙命。
宝钩抚心轻喘,“你为什么给我吃芙蓉草,是为了、为了治病么?”也许,是她记错了。
“我说我没治好你的病。”他有些不耐烦。
“可是我确实不痛了。”腹中暖融融的,从记事起,她从未如此畅快过。
“天真!”他冷嗤,“我问你,吃下药的时候,你是不是腹痛难忍?”
宝钩傻傻地点头,“是很痛,可是,我本来就很痛——”
“你的病是一种奇异的先天热毒,”他抬首,盯着她的脸,慢慢地说:“我给你吃药,是让你暂时不再痛了而已。我说过,我门口不留死人。”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吃芙蓉草?”宝钩几乎难以置信,听他的口气,他并不是不知道如何治愈她,可他为什么故意挑一种致命的毒草?
“因为——”他退了一步,灯影里,看不清他的脸,只听那声音寒如冰,清如水,虚无得似流转的浮云,“我无意救人。”
或许是错觉吧,她竟会觉得他的身影,笼着说不出的孤独与寂寞。
莫名地,她忘记了身上的病痛,极浅极淡地怜惜,悄悄地在她心头生根。
“我走便是。”主人既然不欢迎自己,她又何苦强留下来。宝钩起身下床,勉强道:“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谢谢你让我活着离开这里。”
他若不带她回来,只怕她已是路边的一具冻殍,能多活得一刻,也算是幸事。慢慢地走出大门,身后的人始终不发一言,让原本抱有的一丝丝期待的宝钩心底渐渐发冷。
屋外天色漆黑,云层厚重的天空,见不到一颗星子。
其时正是清晨,寒风刺骨,宝钩缩起身子,心下暗暗叫苦。她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天气如此之冷,只怕又要受凉,再要触动那病根,实是苦不堪言。
然而也没有别的办法,宝钩叹了口气,沿着碎石小径走进疏疏落落的翠竹林。竹林并不深,沿着林中小径转过两道弯,绕至一座翠竹搭建的独木桥边,桥下一脉清澈见底的溪水淙淙流过——这座院落,布置得委实雅致。
宝钩却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紧紧地抱住单薄的双肩。她甚至清楚地听到牙关上下撞击的声音——冷,冬夜清晨,寒气澈骨。
夜色中的景物极不清晰,桥头墩柱上,隐约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包袱。宝钩迟疑地解开,却忍不住惊呼一声!
是那件狐裘,那日在天津渡口她送给那人的红色狐裘,折得整整齐齐,显见得主人极为珍视,只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宝钩拥紧了裘衣,温热的暖意缓缓地自心头泛开。双足便如生了根一般,怔怔地在那桥头上仁立了良久。
也许,他并不如他所说的那般无情。
不知在那桥头仁立了多久,东天隐隐地泛出微红——天快亮了。
宝钩心里一动,想起了十二少的安危,还有那如今不知已如何焦虑的十三少,忙收敛心神,几步迈过木桥,掩门而去。
走得远了,清晨的旷野里隐隐响起幽幽的箫声。洞萧极空洞,送出很远。宝钩侧耳听了听,是一支《詹台思》。离开竹舍后,宝钩疾行半日,终于在正午前赶到当日与十二少借宿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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