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奴比了几个手势,黯然神伤。
“总有一日,我要亲手杀了那个妖精!”须白眉怒道。
顾百寿受命长年为汲黯炼药,这“九命九转丹”十余年才得开一次炉,开炉也才九颗,固本培元功效非常,就是濒死之人也能缓得一口气——汲黯竟然尽数给了宝钩。
“世间自有痴儿女,一片痴心只化灰。”顾姒走到床边跪下,用一块干净的白巾拭去他额际的汗珠,悄声道:“爹,须伯伯,你们都先出去吧。有什么事等黯醒了再说,你们再闹下去,他还能养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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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格窗内,湘帘低垂。
此刻夜色浓重,百里府连庭前梳翎的仙鹤都已睡着了。四周寂无声息,天地万物如同回到混沌之初,静谧温柔。
蓦地,湘帘内响起连串低微的呻吟,紧接着便是急促的喘息——似乎有人从噩梦中惊醒。
宝钩怔怔地倚在床头,满身的冷汗浸透了轻软的衣袍。她拉起褪了一半的绣被,紧紧地裹住自己犹在颤抖的身子。
她看到他了,看到他浑身是血,僵直地站在她面前,俊美温柔的脸上全是冰冷的麻木。只有那双眼睛是活生生的,含着那样多的情绪:怜惜,灰心,悲哀,痛楚,憎恨……那样深刻地看着她,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眼神,跟她把那一刀刺进他的胸膛时一模一样的眼神,她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
还有她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的那样多的血,他怎会流那么多血?他会死吗?他若死了——
她该怎么办?
疯狂汹涌的泪冲出眼眶,宝钩紧紧地咬住被角,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她咬得那样用力,清楚地感觉到嘴里一阵阵抽搐似的疼痛。但这些痛,跟她心里的痛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整整一个月了!
她得不到一点点关于他的消息,连他究竟是生是死都不知晓。她不能问,也不敢问,师父也好,师兄们也好,在她面前都绝口不提他一个字。
于是任由自己夜夜从噩梦中惊醒,夜夜在心底呼唤他的名字。
汲黯——
就算他打残了十二少也好,就算他伤了天津渡二十余条人命也好,就算他真的只把她当做手中的一枚可以任意利用的棋子也好……她都是那样地想他。她不能与他长相厮守,但至少该让她知道他存在于这个世上,在这个世上的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
就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也得不到满足吗?
为什么朝廷会有这么多纷争,为什么他会是她的敌人?
门外响起沉重的敲门声,“宝钩,起来了么?”
不知不觉中,又是一夜过去了。
宝钩急忙擦干眼泪,“起来了!是十七哥吗?”
“是我。”十七少在门外应了一声,又道:“师父今日便要起程去湘王府,师兄弟们都要跟着,你一个人留在府里不安全,师父命你跟我们一块儿走。”
“哦,好。”宝钩拢了拢头发,疾步走到镜前。镜中人容色憔悴,眼睛肿肿的明显是哭过的。她无意多作掩饰,简单地梳洗后,穿上件暗紫色的衣裙到正气堂与大伙儿会面。
正气堂里聚集了十余位师兄弟,连久未露面的十二少都来了,僵硬地躺在躺椅里,百里长青正向他低声嘱咐着什么。见宝钩进来,抬首道:“你起来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宝钩勉强地一笑,“昨夜做了梦,没睡好。”
百里长青还未开口,一边的十二少已抢先发话:“那是!宝妹妹怎会睡得好?离了九公子温暖的怀抱,宝妹妹多半是夜夜无眠吧?不过宝妹妹,你也是运气不好,怎么偏偏就爱上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呢?此刻他的骨头只怕都朽了,难为你一片痴心……”
“老十二!”百里长青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出声喝止。
全身的血色都像被抽去了一般,宝钩顿时变得面白如纸,下意识地握紧微微发疼的胸口,颤声道:“十二少,你说什么?你说他,汲黯他——已经死了?”
她不恨十二少,不怪他对她冷嘲热讽,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罪无可恕,更何况因为极黯而永远站不起来的十二少呢?只是汲黯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死的人啊!
十二少哼了一声,便不理她,转脸命那两名抬椅的青衣弟子抬他回房。
“十二少!”宝钩情不自禁地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恳切地说:“告诉我!”
“宝妹妹,”十二少冷酷地笑着问,“你一定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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