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腾着袅袅云雾的茶水从紫砂壶口汩汩流出,雪白的瓷杯轻烟缥缈,碧螺春的嫩叶逐渐舒展筋骨,茶芽朵朵,上下浮沉,吐露着迷人的清香。
宇文化及静静地听着,半晌,他才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呷一口。
“爹!你怎么不说话啊!”宇文札急得跳脚,“姓战的是你在朝中最大劲敌。如今,他护着突厥人,又折断您传给孩儿的那根银枪,这分明是公然挑衅!你还沉得住气?”
宇文化及一摆手,斥退奴仆,才慢慢抬起头说:“当着一群奴才的面儿,你好意思大呼小叫?也不觉得丢人?枪被战御寇折断就罢了,反正大隋的疆域里,恐怕找不到第二个能和他的枪法相伯仲的人,但是——”锐眸一眯,“在此之前,你竟被一个突厥小娃儿给夺去兵器!你认为你还有脸在五贵的后裔中立足?”
“爹,那臭小子的黑鹰好生厉害!”宇文札捂着因坠地而挫伤的胳肘,咬牙道:“为什么守城的兵士会放突厥人进京?”
宇文化及“啪”地摔碎了茶杯,冷冽的口吻像针刺一般袭向撒泼的儿子,“我说过不知多少次,你全都当成耳旁风!突厥人年年朝拜,哪一次不是挑在这个时候?前些日子皇上就下旨,要鸿胪寺官员备迎劳大典。你呢?突厥使臣今日已到京城,你身为鸿胪寺卿竟踪迹不见?下面的人找不到你,折子全都向丞相府递,若非苏威上呈时被我扣下,你宇文札有几个脑袋够砍?”
宇文札闻言,惊出一身冷汗。
他真的忘了!
几天前“温柔乡”里来了个美若天仙的新花魁,小曲儿唱得极好,柔媚功夫也到家,简直让他快活得乐不思蜀,哪里还弄得清楚今夕何夕,更别提劳什子的迎劳大典。
宇文化及早就憋得一肚子火,看他茫然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拎宇文札的耳朵,他忍无可忍地斥道:“逆子,你是想把老子气死不成?那不过是宇文家产里的一间小小酒楼,纵是倒个百千次又如何!你可好,为此差点弄出人命,白白让突厥人看了场笑话!兔崽子——我宇文化及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哎哟……爹!”宇文札哀号着,五官挤成一团。
“不修边幅、不学无术、不务正业!”宇文化及面色铁青,长久以来的怒气全然爆发,“你老子的银枪不知撂翻多少突厥狗,到头来却被你给糟踏了!明知现在‘京城五贵’和‘东都七贵’水火不容,都在等着抓对方的小辫子,你还伸着脖子让人家揪?你有没有脑子?”
“爹啊!”宇文札委屈地扁着嘴,嘟囔道,“你也别光生孩儿的气,那能全怪我吗?眼看有人公然在宇文家的地盘上吃霸王餐,孩儿岂可视若无睹?此事传扬出去,让人以为咱们宇文家是吃瘪的,那不照样成了朝野上下茶余饭后的笑料?是突厥小子多管闲事儿,放鹰伤人,孩儿一时不慎才会被他夺走银枪。”眼珠转了转,抓住父亲的胳膊,“爹,战御寇那个嚣张的家伙,他凭什么在你我面前拽?”
宇文化及冷冷一笑,“凭什么?凭他那套所向披靡的钩镰枪!凭他枪下的无数亡魂!凭他随着圣上西征吐谷浑,三次征高丽,扫平杨玄感的累累战功!你仗着老子早年的开国功,吃喝至今日,竟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哪天被别人砍了脑袋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爹未免太高抬他!”宇文札不以为然,哼哼唧唧道,“当年宇文家随先皇灭北周,建大隋,立下不朽功勋,后来与突厥可汗沙钵略几次交锋,更是威名在外!战御寇——一个无名小卒!沙场本是在圣上跟前显露的良机,换了孩儿照样能做到他左翊卫将军的位置!爹说他的枪法厉害,咱们宇文家同样使枪,就输给他不成?”
宇文化及皱皱眉,对他的目中无人颇感无力,“你是宇文家的长孙,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战御寇虽说不是名门后裔,但好歹是萧后提拔出的娘家人。越王贵为皇孙,尚且对他礼遇有加,更何况是你?如今,越王留守东都洛阳,他身边的七贵摆明与京城五贵分庭抗礼,而五贵各自为政,为父孤掌难鸣,这个时候,想拉拢战御寇尚嫌不及,你却给我对着干!”
“拉拢他?”宇文札眸子一闪,灵光乍现,“爹,我私下听宫里的婢女说,十七年前和亲突厥的苏相之女苏绾娘,本与战御寇两情相悦,但后来不知为何竟答应替舞阳公主远嫁番邦!这战御寇为此耿耿于怀,大概皇上为避免横生事端,亲自为他赐婚,结果姓战的却在短短几年内莫名死了五个老婆!大伙暗中猜测,嘿嘿,说他受过刺激后,便以杀妻为乐!以致最近十年来根本没人敢再给他说亲保媒,除了个搬不上台面的小妾,他大概连个正房也没讨到。爹你想——苏丞相也是五贵之一,战御寇恐怕至今仍恼他当年主动上奏让苏绾娘出嫁突厥,又怎会甘愿被五贵拉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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