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拍身上那满是补丁的衣裙,想让自己的模样看来端正整洁些,又伸手将头上的面纱扶正,确认走动时,不会让别人瞧清她的相貌。
俟一切就绪后,她这才迟疑地踏过城门。
相较于她住的那小村子不到二十户,三里外位于州里交通要冲的小县城,自然显得热闹许多。
破晓鸡呜未止,街市中,早已聚满形形色色的众家摊贩,开始吆喝。吃的、穿的,各式杂物琳琅满目,讨价还价的人潮早巳备好阵式,就要厮杀起来。
才进城里,十六岁的安兰禧熟练地避开人群,瘦弱细小的身躯原就不起眼,身上还沾染好几处泥沙。
乍看之下,她并非是令人想多瞧上一眼的绝色美人,不过她仍小心翼翼地,免得被人发现时,连守门官都不让她进城。
她一面拉低遮掩自己惨白容颜的轻逸面纱,一面匆忙地来到药铺旁小门边,躲躲闪闪地轻敲门板,将背上满箩筐的草药,交给城中惟一会买她东西的掌柜。
虽知东西价格被压的极低,但为了生活,她不卖也不成。
天色未明,她就赶着上山采集,来到城里急急将东西脱手。
从刻薄的药铺掌柜那儿接过微薄工资,她随即数了数躺在掌心的铜钱,勉强买回三个包子,权充今天三餐,可就半点不剩。
她再掏掏袖里粗布荷包,将里头寥寥无几的铜板一古脑儿倾出,好不容易凑齐十二枚。这是她多年存下的积蓄。靠这些即便撑过今日,也不知撑不撑得过明天。
可人穷啊,不走一步算一步又能如何?连叹气自怜都是奢侈。
安兰禧早学会不再感慨自己命运多舛,有余力哭泣,不如赶紧思量怎么作,才能解决眼前困境吧。
虽有预感十之八九不成,迫不得已,她也只好以细若蚊蚋的声音请求。
“掌柜的,我手上就剩这些钱……可否请您先赊点药给我,我家里人病了,需要——”话还没完,掌柜带着一脸鄙夷逼近,吓的她慌忙退开。
“去去去!小扫把星,你这不存心触我楣头?一大早就想赊帐?这也赊,那也赊,我还做不做生意啊?”掌柜满脸凶悍,作势打算赶人。
若非这丫头采的药草品质不差,又可便宜买进,他才不愿和她牵扯。
“请行行好,过几天一定给您送来更多新鲜草药……”厚着脸皮,安兰禧连声音都在颤抖。不光因为天冷,更因心寒。
她早知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可仍避不开心疼。
这万般无助的痛苦,还得捱上多久?难道,她的出生注定是个灾祸吗?
“滚开!想要珍贵药材,你就拿银子来!”
举起扫帚,掌柜急急想将这丫头轰出去,免得让人发现他与这灾星做生意后,再也不敢上他铺子抓药。
为避免被打伤,兰禧一闪身失了稳头,跌跌撞撞,连退数步,摔在石板路上,面纱终被掀开,于是清晨阳光便这么不偏不倚地,洒落在她脸庞。
不少妇人才看到她那惨无血色的小脸,像是见着瘟神,纷纷急速走避,远远打量起她。
“唉,出生不久先克死上头兄长,接着又克死自己爹娘的煞星是她吗?”
就算早听多周遭冷言冷语,可每回旧事重提,依旧让兰禧陡然心惊。
她难堪的拾起被摔在一边的破旧箩筐,背回身上,咬牙故作若无其事,就想离开,可惜无论如何回避,伤人耳语却如影随形,紧迫在她后头。
“就是,她爹好歹也官拜工部侍郎,却忽逢圣旨抄家,结果他们夫妻俩被逐出京城,回到老家,可原先住在那村庄的家人们,也突然染上瘟疫,不到一个月全死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她和瘸了腿的老管家。”
“唉,真是个不祥凶星。别太靠近她。”在这认为丰腴,正代表着完美的富庶时代,骨瘦嶙峋,身形娇小的安兰禧,光站着不说话都是天大错误。
“瞧那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没事还出门晃荡吓人,真是罪过。”
讥讽轻视的目光,像是锐利箭矢,不将这小丫头射穿倒地,誓不罢休。
别在意。安兰禧只能咬唇静默不语。要真在意,就等于她也认同那些事实。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吧。不在意,也就不会难受了啊……
兰禧揉揉莫名刺痛的双眸,强逼自己巍颤的娇小身子拼命往前疾行。
下一刻,她双腿不听使唤地窜入暗巷中、只想隐藏自己。
才转过弯,她再也无力站直,整个人绊跌在地。
“没事、没事的……真是走的太累,歇一会儿我就有力气了。”冰冷的双手悄然掩面,以为这样就能止住溢出眼角的涓涓泪流,却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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