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儿屏住气,试探著动了动手指,还没来得及抽出手,他清冽的声音传来。
「又想跑了?」
她惊跳,手隔袍被他紧紧握住,心虚地不敢看向他。
「我……我……我只是……」眼眶乾乾的,明明好想哭,但自从有记忆开始,十几年来都没哭出泪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坏了。「我只是想让你……」
说不下去,心口沉得如巨岩压住。
他绝不会显露出来,但她一清二楚,即使是隔著布料相触而已,此刻她又为他带来痛楚。
「想让我什么?一辈子在後面追著你这个不要命的小鬼?」
她咬著唇猛摇头,发髻乱了,小脸显得更加稚嫩无助。
「求您放手,求求您!」
「求我放开你的手,还是求我让你走?」
「都……都、都有……」
「不。」
她颤抖起来,小手被握得更紧,列忌觞如宣誓般的决绝,让她从内心最深处开始悸动。
「为什么?」
她挣扎著半起身,低喊出声,第一次不顾一切地质问他,这个她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
「因为我不能忍受。」
「什么?」她呆呆望著他。「我不懂……」
「你不会懂。」
他一轻拉,她就倒回毯上,他放开书,将外袍重新盖住她弱不禁风的身躯。
「闭上眼,睡觉。不到天明,不准起身。」
她闭上眼,咬得下唇发痛,从不想违背过他任何要求的……但为什么,他要她害他吃苦?
这样,她更苦啊!他不明白吗?她这贱命,一出生就害死了娘亲,也让爹爹伤心而死。
三岁时,染了怪疾,待自己慢慢好转些了,却传给表弟,让慈心收养她的姑姑失了独子……
她为什么不死了算了?上天是降她来害死所有亲人的吗?
被姑丈送入「宛心庵」休养,不过四年,怪火就烧掉百年老寺。七岁的她在混乱中跌跌撞撞逃到山谷,遇上一群盗匪,其中一个婆子看到这个好似还是婴孩的小东西,缩在树下发抖,动了恻隐之心,把她拉上马车。
她的恶劫之气,却无稍减。一年不到,匪徒被官家围剿杀尽,她则被丢入山下的孤儿户,是某员外所捐的慈业。
小小的她根本不清楚自己的遭遇,只隐隐明白无论到了哪里,迟早会有可怕的事发生,身边的人开始受苦受难。
孤儿户内多病多死,稀松平常,她不敢多想,只是拼命工作,连较她年长的孩子,也都赖她多所照料。
几年後某一晚,孤儿户发生争吵,两个少年为晚食大打出手,被罚跪在後门外,大雪纷飞下,冻得发抖。
余儿把自己分到的馒头偷偷包起来,熄火休憩时分後,抱著单薄的小棉被溜到门外。
「阿齐、阿理……」
她低唤著两个抱在一起取暖的十二岁少年,自己也开始抖起来。她瘦小的个儿,使十七岁的她看来比他们还要年幼。
「唔……」叫阿齐的那个勉强撑起冻僵的眼皮。「谁、谁啊……」
「是我,余儿。」她把馒头和棉被递上去。「喏……给、给你们。」
阿齐好像已经冻得意识不太清楚了,阿理则根本动也未动一分。
「啥?」阿齐沙哑地问。
她抖著手把棉被拉开,分罩在两人身上,冷掉的硬馒头分成两半,塞进他们手中。
「喔……」
阿齐眼睛又无力地闭上,手倒是自动把馒头拿到嘴边,咬了一口。
「阿理!阿理!」余儿小手使劲摇阿理,好怕他是死掉了。
「他不要,给我!」
阿齐好像突然清醒多了,伸手要抢阿理掉在怀里的馒头。
「阿、阿齐!」
余儿吃了一惊,本能就伸手拦截,抢先一步把馒头抓到身後。
「给我!」
阿齐那冻得发紫的脸,挤不出任何表情,眼中却露出原始的、失去理性的狂野光芒。
余儿害怕地往後一跌,坐倒在雪地上,但仍颤著声解释:
「不行……阿理也饿了啊!」
「给我!」
原是霸道的个性,此时又昏又饿,再无心顾忌他人,一巴掌重重下来,余儿整个侧身歪倒。
好疼,好疼……
半边脸如同烧掉一般,冻僵之下被重击,痛楚加倍。
「拿来!」冻得不稳的手胡乱在她背後拉扯:「快!」
疼得咬牙忍声,余儿眼前发昏了,手指仍紧抓著馒头不放。
「我、我……我要帮阿理留……留他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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