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青纬交缠密密红黄经丝的布幔所遮蔽的软轿,蒲烟双手抱着自己,对那一层层似乎永无止境般涌上心头的疑惑,一颗心更加的迷惘了。蒲烟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位手长脚长的书僮装扮男子。
「快,将夫人的房间清理好。那秋花呢?快打洗脸水来。英儿去端坑上炖着的百合桂圆莲子汤来服侍夫人。阿宗你别干杵在那里,快把夫人的斗篷拿到后头洗洗。哟哟哟,你们这群稻草麦杆扎的纸人啊!怎的啥个事都非要我出主意不可呢?
这也难怪爷要少不了我哩!」
像陀螺般的团团转,众人手忙脚乱地依着他的指令行事。那个瘦削、棱角分明的年轻人,这才好整以暇地拍拍根本投沾惹任何尘埃的手,堆满笑意地踱向蒲烟,「夫人,这些下人就是驽钝些,不过我已经将他们调教得有模有样了。」双手往前打着揖。
他头虽低垂,但脸却并没有应如其分的朝下;相反的,他那微微往上斜吊的嘴角,隐约中似乎带着丝冷酷的笑意。
「呃……你……」面对这种从没经历过的阵仗,蒲烟着着实实的愣在那里。
突来一阵剧烈咳嗽声,里头缓缓走出了个老态龙钟的白发老人,在见到被众人簇拥的蒲烟时,他吃力地拍捶着自己胸脯,一面朝蒲烟折腰行揖礼。「夫人,老朽是跟随少爷一家两代的老仆。夫人远从江南来,老朽因病未到城外远迎,还请夫人恕罪。」说着就撩起裙脚要行跪拜礼,吓得蒲烟赶紧伸手去阻止他。
「使不得,老人家,我蒲烟何德何能受你老人家如此大礼。」尴尬地再三搀扶,加以身旁其它人的协助,这才使蒲烟感到稍微好过些。
老者踉踉跄跄地坐在蒲烟坚持要他坐下的椅子,在见到一旁无聊地玩弄自己手指的年轻男子时,皱紧了眉头。
「巴罗,你见过夫人了吗?」
听到老者的话,年轻人满脸不耐的迤迤走到蒲烟面前,拽出张臭脸地低语一句,「巴罗见过夫人。」但他的嘴皮子根本就像是没有打开过般的,只是嘟哝不已。
老者闻言更加不悦,霍然站了起来,朝巴罗投以严厉的一瞥,「巴罗,半个月前你因伤而来投靠少爷,我念在你聪明伶俐,故让你留在我逸心侯府养伤。现我逸心侯府被抄家,少爷亡命到北地来,你伤且已痊愈,可以离去了。我已经吩咐帐房,送你一百两银子,你走吧!」
盯着老者半晌,那巴罗脸上神情是时而青白、时而殷红地伏流转变着。在老者又一阵几乎要喘不过气的咳嗽之后,他一个箭步来到老者身旁,关切地拍打着他的背。「通伯,你看看,你病得这么重,我怎好生在这时候走入呢?再说这国师府上上下下百来口,没个人拿主意怎么成?郡主是金枝玉弃之身、龙胎凤种之贵,咱们总不好请郡主去搭理这凡尘琐事。眼下通伯你病体未愈,少爷又新领国师封号,这国师府可千万不能没有人打理。何况,我也帮通伯你管事了半个来月,可丁点儿纰漏也没出过哪。」
冷眼地盯着他在那里自吹自擂,通伯面无表情地将他的手一把推开。「着,你的意思是……」
「我是这么打算着的,既然通伯你年迈多病,这府中事情既多且杂,也不能任它放着、拖着,恰巧我呢,也管闲事管出趣味来啦!我看这么着,不如我就留下来替你通伯分忧,少爷只要供我住宿,外加一年一百两银子即可。」在通伯面前晃来晃去的说着话,这个叫巴罗的男子却是连看都不看蒲烟一眼。
经过夜以继日的在马背上奔波,蒲烟早已疲惫得要坐不住了,是以在对他们的对话实在提不起兴趣的情况下,她坐在那里打起了瞌睡。
「这……你要的薪津倒是不过分,只是这府里丁员奴婢的进用,依例是要少爷做主,现在少爷尚在王宫忙……」
通伯的话还没说完,所有人已经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窝在大大太师椅上,频频点头像是随时都会自椅上滑下的蒲烟--他们的主母。
巴罗一使眼色,位于蒲烟身畔的丫鬟立即轻轻地拍拍蒲烟的手,将她由沉睡中唤醒。
巴罗凑近了睡眼惺松的蒲烟,「夫人,请移驾到房里歇息。」说完,往那些婢女们一瞪,在通伯尚来不及反对的情况下,巴罗轻而易举地便取得了蒲烟的许可。
实际上,根本已经陷入昏睡状态的蒲烟,压根儿对他们彼此争权的明争暗斗没有概念;却不料因此而使自己几番陷入险境,成为她始料未及的祸因。
望着铺满洋洋喜气锦红缎面、绣满鸳鸯及游龙戏风的被褥,蒲烟这才深感大事不妙。领着她来到这间挂有万福喜幛、重悬贴绣不少吉祥语句的绛红纱鳗房间的婢女们,在见到蒲烟那惶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时,全都偷偷地掩面而笑,而后手脚俐落地抖开被褥,准备服侍蒲烟上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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