蚣蟆不知何时已然清醒,自他脏污、惨白的脸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亦瞧不明他现下的身子状况如何?
一阵静默充斥。
“你受伤了,别乱动,小心止了血的伤口又流血,到时候有仙丹也救不了你。”
白椿槿率先打破沉默,一双巧手也跟着动了起来。突地,她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
“我不是茜草。”
此番的身份表明教白椿槿心下一愣,随之一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意他错唤了名,将他错认自己为茜草一事挂记在心。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蚣蟆冷漠但虚弱的声音幽幽传来,他的眼在略暗的山洞中似两颗夜星闪烁,可那光芒是绝对的不善。
“清洗你的伤口。”白椿槿敛睫,不愿接触他冷得吓人的眼,径自分析着他身上的伤该用何种药草来治。
枕豫治刀伤、茜草止血、酥酱清热解毒、水蓼解蛇伤止其毒入腹心门……
毒,白椿槿皱起了眉头,瞧他身上的咬痕,是多种毒蛇的杰作,老天爷!光是蛇毒她就捉襟见肘!
“不管了!”白椿槿用石头桩碎水蓼,捉住蚣蟆的下巴,趁他无力反抗时强迫他吞下她使力自水蓼中捏出的汁液。
蚣蟆瞪大眼,盯着白椿槿的眼神像是她突然长了角,其实是始料未及她的所作所为。
“是,没错,你口中的‘玩物’在救你。”白椿槿自动为他“解惑”,手也没闲着地一一为他身上几个较严重的伤口上药包扎,神情专注认真。
蚣蟆只瞧得见她的头顶,呼吸缓慢而轻浅,深觉自己连呼吸的气力也散失。
“你受了很重的伤,我不能见死不救。”
久久,白椿槿的声音传来,轻得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但她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奢望能得到回应,只是当她扬首想看他脸上的伤时,这才发现——
他再度昏厥过去。
她心一紧,急忙探手为之把脉,发觉他的脉象虽弱,但已无先前的紊乱。
“呼——”她轻呼出一口长气,缓了方寸的急迫。
她再撕下一块裙布,拭去他脸上的污血以及脏黑。
日正当中。
“叮铃、叮铃……”
远方隐约传来铃声,轻轻巧巧地,极有节奏,记忆中有这铃声的只有茜草一人。
茜草吗?是茜草吗?
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如潮水般冲袭而来。
热……好热……不该这般热的……
发生什么事?
他……他记得……噢,是了,青蛇与黑狐联手侵吞他的地盘……趁他不备,偷袭他……
可……怎会如此热?好热……
“采采不苡,薄言采之。采采不苡,薄言有之。采采不苡,薄言掇之。采采不苡,薄言捋之。采采不苡,薄言桔之。采采不苡,薄言撷之。”软柔的歌声回绕。
不苡?
这歌声,不是茜草,如春风轻撩起水面波纹般婉柔轻灵,令人会心聆听,这首《不苡》是讲述妇人采撷车前草时的情景,词调简易,反复哼之,别有风味。
但为何?为何唱这首《不苡》?
深远的……久远的记忆中……有人也常吟唱这首歌……
“承潋……水承潋……你的名就唤水承潋呗……呵呵呵……呵呵呵……”
“承潋……承潋……快来啊……快来啊……”
水……他犹若身处水中载浮载沉,他遗忘了自己的名字许久许久,时间对他不具任何意义,名字更为虚无之物。热度蒸发他的意识,唤醒沉睡的记忆——他那未曾主动想起却深烙的记忆;他那忘却深远,而今轻易教歌声唤回的记忆。
歌声止歇,沁凉的湿意贴上他的脸,为他挣得一缕舒快。
“你在发高烧。”微粗的冰冷触感在他脸上游移着,柔和的嗓音夹带疑问窜入他的耳内,“你是妖,妖也会发高烧?蚣蟆……我终于想起这名为何如此耳熟了,原来你是城内桥上常有的雕像……可蚣蟆近水,合该是水妖。水妖发高烧?!
真希望手边有纸笔,让我载下这一异事,学那专撰传奇小说的文人们付梓,赚上一笔逃命财……”
他不懂,也不愿懂这话的真意。
沁凉入喉,却解不了他体内的热。
还……要……还要……
“缓些喝,水很多、很多。”
饮不够似的,水承潋舔了舔干裂的唇,在梦醒之间飘动的意识、游移在光与暗中的视界因水的润泽而投奔光亮,映入他眸里的是斜射而来的金色光芒。
他微眯起眼,嗅进的气息有湿冷、有干热,有土地和青草的味道,渐渐适应亮光的视线中,纳入不远处那抹教微光笼罩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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