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又啼了,香思只是笑。
「老前辈,您侮辱了畜牲,天下万物,不该分高低,就连一只鸡,其灵性都有可能更甚于人……」
「鸡?」他露出有趣的眼神。「不可能,畜牲就是畜牲,怎么甚于人?」
「鸡有五德。」她拈起一抹笑。
「鸡有五德?」他呵呵笑。「鸡有五德?!」他有没有听错?!
窗外原本打算离去的荆无痕,听了不禁留步。
房内传来清爽干净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娓娓诉道:「鸡,若是头带冠者,文也;足搏拒者,武也;见食相呼者,义也;近前敢斗者,勇也;司晨不失时者,信也。容貌特征不同,性情各异,各司其性,专其所长。外表有异然内在所长不同,虽然只是平凡之鸡,虽然外貌相异,或美或丑或奇或怪,总有其宝贵之处,不可自轻,旁人更不该轻视之。」
老先生沉默了,眼睛升起薄雾,不知怎地,心坎底微微酸痛起来。不可自轻亦不可轻视之……他咀嚼着她的话。
而窗外,荆无痕缓缓闭上双目。嗯,这个女人——教他有些意外。他抬手缓缓顺过银白的发丝,思索起来。
塞满果子的牙儿听了转身瞪师姊一眼。「喂,别以为牙儿笨,师姊,妳是拐弯在骂我,骂我以貌取人?!哼!我听出来了,妳真坏。」
香思掩嘴呵呵笑了。「牙儿,妳多心了。」
老先生回过神来,望着香思丽颜笑意加深。「看来,是我小觑香思姑娘了。」
「何止小觑?」牙儿挺起身子,威风凛凛趾高气昂的。「不是我爱说,我师姊是天下间奇葩一朵,人美就算了还聪明极了,聪明就算了偏偏很会弹琴,会弹琴就算了更奇的是使刀使剑超厉害,使刀使剑超厉害就算了更夸张的是……」
「牙儿!」香思头痛的制止她活活不绝地说下去。
牙儿挥挥手。「反正妳就是那么优秀嘛,真奇怪当初妳爹娘怎么舍得不要妳,把妳扔在——」
「牙儿?!」香思敛容朝牙儿摇头。
牙儿这才耸耸肩真住了口。
她是孤儿?荆无痕转身望进窗内,昏黄的烛光中,看见蔚香思纤柔婉约的侧容。她的行为举止、眉眼之间、一颦一笑底,并没有半丝因身世所系的哀伤。
初见她,只觉她相貌明亮开朗,如一抹暖阳煦人,他甚至讨厌起那样温暖明澄的感觉。
现下听见她是个孤儿,荆无痕真有些诧异。为什么她活得这样好?为什么她的行为举止,她的谈吐不带一丁点悲伤?她的身世莫非不会令她埋怨吗?怎么可能?!
可是……荆无痕瞇起眼睛,房内,蔚香思又在笑了,
义父不知和她说了什么,她眼睛笑弯了,清脆的笑声自那红粉的嫣办逸出,有那么小小的一剎那,他的心有一些忐忑,他的人有一瞬的恍惚。
蔚香思如破晓的日出,偶然地穿透暗雾,穿透迷障,在这出乎意外的一刻,在荆无痕平静的心海投下一抹淡影,一抹很淡很淡的影子,连他自己都不太发觉的一抹淡影。
也许要很久很久以后他才会察觉,在他心海那抹微不足道的淡影里,藏着旖旎春光,明媚得一塌栅涂。
有一天,也许这一抹影子将泛滥,兴风作浪地吞噬他,也许……天方亮,简单的用过早膳,柳凤牙犹睡意蒙眬,但听荆无痕已经不耐地等在屋外。
「天已亮,妳们该启程。」
牙儿蹙起眉头。「知道了知道了——」她头痛腰痛浑身酸痛。「才一大早哪,催催催,真不懂得怜香惜玉,这地方我还……」
「牙儿!」香思示意师妹住口,然后微笑地向坐在对面的老前辈告辞。
「老前辈,就此告别。」
老人虚弱地靠在案前,斜斜撑着身子,望住蔚香思。他点点头道:「小姑娘……」他声音异常虚弱。
「昨夜有妳陪伴,老夫的病痛减轻不少,说真的……」他眼睛闪烁,竟有些小孩子气地软声道……
「老夫有些舍不得妳走……」
牙儿噘起嘴。「你儿子可不这么想!」
老先生笑了。「别怪他,他有他的想法。」
蔚香思起身告辞。「保重了,老前辈。」
「不送。」
香思同师妹步出屋外,淡淡日光迎上她,是好天气呢!她眨眨眼,看见日光中背对她们的一抹孤影。那孤影旋身过来,一样冷漠的眼,一样冷漠的脸,-样狂放的一头银发。
荆无痕无言地沉默着,他注视蔚香思。发现她精灵秀气的脸庞在日光中甚是别致,长睫下美眸目光流盼仿佛盈盈地要沁出水来,一身薄纱衣裳,翩翩地飘拂,就像是山林中仙子。为什么她唇畔总是噙着一抹温暖的笑意?有什么值得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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