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在小庙,张寅青虽一脸匪贼似的不怀好意,但后来却在森林中替他们解围;石陂河泛滥也不是他的错,好歹他又救了她一命;而他们那票人,冒着生命危险进土匪窝救张潜,看来都是侠义之士,尤其是张潜的谈吐有度,绝非不法之徒。
所以,张寅青从不是她以为的坏人,那么,他现在紧跟着她,又有什么目的呢?不容否认的,有他在身旁,攸君就像吃了定心丸似的,由疑惧到信任,这中间的转变也未免太大了。
她走到屋外,悄悄地坐在离他不远处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只怕活不了了。”“活不了”几个字让张寅青觉得十分难受,他说:“你早听我的话别走,就不会碰到这些事了。”“我不走不行,我要去的地方是苏州。”攸君摇摇头说。“苏州?”他顿时眼睛一亮,“太巧了!我家就在苏州附近一个叫拓安的小镇,我们两个算同路。”他似乎太兴奋了些?她小心地问:“我记得你不是要护送张先生去浙江吗?”“有林杰他们就够了,我突然急着要回家。”他说。“很意外你有家,我还以为你是走惯江湖,处处飘泊的人。”她说。
“我是很想,可我不但有家,还有业,所以,不得不常回去报到。”张寅青比着手势说:“你或者不信,但我手下可是领了几个船队,管了好几万人呢!也算有钱有势的富商。”
“我相信。”攸君微笑着说。“你呢?你父亲是做什么生意的?”他极好奇地问。攸君愣了一下,才避重就轻的说:“他很早就过世了。”“怎么和我一样呢?我也很小就失去了父亲。”他的声音中有掩不住的落寞。“你其他家族的人呢?”她问。“我母亲也不在了,只剩下一个姐姐,虽嫁了人,还不时爱叨念我。”“我就只有一个姨婆相依为命。”攸君淡淡地说。“那两个叫阿川和大龙的人呢?”他问。“他们是旅途中保护我们的人。”她简单的解释。他笑了笑说:“你们的确需要保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牛郎织女星。空气静静地流荡,竟带着一种香味。
攸君突然觉得这异乡的夜好美,几乎像回到十二岁以前,在公主府无忧无虑的日子。她看向张寅青,那男性化的侧脸带着刚硬的线条,他的玩世不恭和潇洒狂放,常教人忘记他的成熟,他的年纪应该大她许多吧?或许都娶妻生子了呢?
攸君发现,她非常不喜欢他属于别的女人的念头,不禁试探性地问:“你的妻子呢?她会不会抱怨你长年在外呢?”“妻子?”他像是被什么呛了一下,“我像个成过亲的人吗?”“我不知道。”她诚实地回答。
她可爱的脸庞如此严肃,令张寅青忍不住又要逗她说:“嘿!我有个主意!既然我们都父母双亡,又同来自富商之家,标准的门当户对,举世无双的匹配,你何不嫁给我呢?”
闻言,攸君脸色发白,心跳得极快,惊愕中只能说,“你……你是在开玩笑吗?”张寅青站了起来,一副很正经的样子,接着手一摊,语气一转说:“当然是开玩笑的啦!”攸君暗暗地呼了一口气。开玩笑!在她的环境里,敢对她开玩笑的人少之又少,只除了世霖哥哥,而那都是欢笑的时刻……倏地,窗内的烛火暗去,表示夜已深,那对老夫妇已经就寝。张寅青说:“早点歇息吧!我明天就陪你去找你的姨婆。”“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呢?”攸君问出心里的疑惑。
“对你好?不!我张寅青从来没对人好过,我只是正好也顺路要到苏州去而已。”他扬扬眉又加了一句,“不要对我掉以轻心喔!永远要记得第一夜我们相遇时,我那居心不良的样子。”
攸君笑了,温柔地说:“无论如何,我仍要谢谢你。”
他凝望着她走进屋的背影,要逗她展颜一笑真的很不容易呵!但说也奇怪,在她面前,他就是摆不出真正的架子,不是虚张声势地和她胡吼一番,就是装小丑地嬉笑怒骂,没一刻显出自己的真心。
其实,攸君若了解他,便知道他从没有在乎过任何一个女人,偏偏他摸不透她,或许是因为如在雾中,所以不敢太认真。他有种感觉,自己若对她认真了,某处就会有把利剑飞来,深深地、直直地插进他的心口。
不管是绫罗绸缎、蓬头垢面,或者是青衫布衣,她都是不折不扣的致命武器呃……注定
北半响为横云髻影,莺羽衣轻,腰减青丝胜,一曲游内战闻玉罄,月华深院人初定。
——吴文英·蝶恋花
在一起旅行了数天后,张寅青和攸君之间相处得愈来愈融洽,仿佛多年的好友般。而人聚必有缘,那微妙的情愫也在暗中滋长,张寅青是不用说啦!他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若不是被一个女人吸引,绝不会穷追不舍,又殷勤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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