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倚红楼夜色已深,倚红楼前的宾客依旧川流不息。
这是北京城里一所不算小的妓院,妓院后厢一间简陋小阁内,透出一对母女细碎的对话声。
「你听着,金锁,」躺在床上、一脸病容憔悴的女子紧握住小女孩的双手,颤抖的声音里包含无限的哀凄。「娘一死就没人能保得住你了……咳咳!现下……现下你的身子还干净,可过两年鸨母就会要你接客……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没有一个清白的女孩能受得住,不过三年、五年被糟蹋殆尽,这一生也就毁了……娘、娘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咳、咳——」
「娘……」
矮榻前,一名瘦骨嶙峋的小女孩仰着脸,那张雪白清秀的脸蛋上布满了泪痕。女娃儿虽然年幼,可是她心底明白,向来同自个儿相依为命的娘,即将不久于人世了。
站女孩垂着泪,一对漆黑明亮的眼珠子凝视着最疼她的亲娘,伤心得说不出半句话。
「别哭啊,金锁……你得坚强些。」女子从怀中掏出一纯金打造的小金锁,那像是小娃儿弥月时贺喜的小东西。「娘把一生的积蓄都给了你婶婶,只留下这把小金锁,现在,娘就把交给你了。」
「娘?」小女孩抬起脸望着母亲。
她知道娘十分珍爱这把小金锁,总是把它收在怀中、无时无刻不揣在身上。可现下,娘为什么要将这把金锁给了她?
「金锁,你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唤金锁吗?」
小女孩摇头。
「因为……因为金锁,是『他送给我的订情之物。」说到这里,女子消瘦的脸上,现出一丝甜蜜的微笑。
「娘,『他』是谁?」小女孩问。
她的年纪还太幼小,幼小到不明白男女之情。
「他是……」女子忽然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娘?」
「别问了,」女子脸上的笑容泛出沧桑的苦涩。「你答应娘,要好好珍藏着这把小金锁,还有……这几封信。」
「金锁全听娘的。」小女孩乖巧地点头。
女子点点头,将那把小金锁,连同那几封藏在木盒子里的信,小心翼翼地交到小女儿手中。
「还有,娘还要你发誓……」女子连续咳了几声,才有办法接下去。「发誓,一定得等娘死了以后,才可以打开这木盒子、看那里头的信。」话才说完,她又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娘咳成这样,小女孩拍着娘瘦弱的背脊,急得直发誓。「金锁发誓,金锁什么都听娘的——」
「好,」笑容重新回到女子脸上,她像是宽心了。「乖孩子……你婶婶收了好处,应该会把你赎出这院子。金锁,你别怪娘什么也没留给你,只要能出得了这所妓院,往后就有活路。」
「金锁明白,金锁全听娘的安排。」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承诺,只想安慰母亲。
女子怔怔望着乖巧懂事的小女孩,最后,终于忧愁地合上眼睛,心底深深叹息——这孩子太柔顺了!
这辈子……怕注定要吃亏、受苦。金锁永远记得,她进恭亲王府那一天,外头飘着灰蒙蒙的雨丝。
十岁那年,金锁的娘去世以后,婶婶果然守着承诺把她赎出妓院,可不到两年婶婶就后悔了。
因为金锁出落的越来越标致,那年近四十的叔叔一双贼眼整日悬在她身上,就算金锁是个啥事也不懂的孩子,也明白叔叔对自己有可怕的念头。
金锁十二岁那年,有一回叔叔拉住她的手胡缠的时候,正巧被婶婶撞见,婶婶不骂自个儿的丈夫,却狠狠地戳着她的额头咒骂——「一家子不干不净,还差你这小骚货!」
这两句伤人的话,金锁想忘也忘不掉。
正巧,那年恭亲王府老福晋屋里要一名十来岁、手脚麻利的丫头,两天后婶婶就把她卖进了王府。
可即将被卖进王府里当丫头这件事,金锁一直被瞒在鼓里。直到那天清早婶婶把她的小包袱扔出门外,街上一名人口贩子已经等在外头,金锁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婶婶赶出家门。
雨丝已经飘上一整天了,却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会儿,金锁站在老福晋屋外已经有个把时辰,身上的衣裳早已湿透。
「喂,丫头,进来吧!」
门里走出来一名大丫头出声叫唤她。
「叫我吗?」金锁指着自己。
「不是你还有谁!」那名大丫头不耐烦地道:「蠢东西,福晋今儿个精神不太好,你说话小心一点!」她警告金锁。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