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记得吗?小时候一累就哭闹,就是那样。”
车先生不出声。
“也难怪,自小玩大的小朋友。”
车先生仍然不响。
“你说,忻芝兰会不会有事?”
车太太听见鼻鼾声。
车炳荣已在沙发里盹着。
车太太仰起头看着天花板。
差不多已经一生,她对这个男子惟命是从,服侍他饮食起居,他有退休的日子,她却没有,每日在家中忙得团团转,粗细一起来,从接电话充秘书登记留言到洗熨煮、寄信、付帐、紧记亲友生日、安排修理家用电器杂物,丈夫一声问:“伤风药放在何处”,马上得在十秒钟内取出交在他手中……
如果有工作能力,生活模式怕完全不同吧。
假如她经济独立,这四面墙还关得住她吗?
到底是老式女人,想到这里,已经头痛,思绪没有出路,她静静去休息。
安真一早起来,把昨日脏衣服剥下来,自顶至踵洗刷一遍,到底年纪轻,换上新鲜白衬衫、卡其裤,又活脱是一名大学生。
她拢一拢湿发,同母亲说:“妈妈,我想搬到宿舍住。”
车太太瞪着女儿,把茶杯往桌上一顿。
她说:“是,搬到宿舍,脏衣服交我洗熨,零用钱回家取,每个周末向我拎零食糕点水果,可是这样?”
被母亲拆穿了,连安真都觉得自己有点厚颜无耻。
“现在你也不过回来睡一觉,还要搬出去?住宿费又是一大笔,安真,别再任性同爸妈闹了,将来你也为人父母,就知道辛苦。”
“我不会问你们要钱。”
车太太嗤一声笑,懒得同女儿斗嘴。
“毕了业,做了著名建筑师,才搬到自己设计的花园洋房去吧。”
她并不如女儿所想,一点主见也无,她去忙过年琐事。
放学,安真再到医院去,同一名护士迎出来。
“你又来看李淑宛?”
安真点头。
“李女士今晨已经辞世。”
安真低下头,无限辛酸。
“这位好心的小姐,你可愿意登记做医院义工,许多病人需要你的关怀。”
安真吸进一口气。
“西翼还有儿童医院,那些孩子们更加寂寞。”
“请问,她的家人最终有无来探访?”
看护摇摇头。
安真低下头,无限辛酸。
“这位好心的小姐,你可愿意登记做医院义工,许多病人需要你的关怀。”
安真吸进一口气。
“西翼还有儿童医院,那些孩子们更加寂寞。”
“请问,她的家人最终有无来探访?”
看护摇摇头。
安真一声不响离去。
那天,收到了马逸迅远方来信。
“安真,我已安顿下来,这边天气出奇的冷,空气清冽,我却刻骨地想念缆车与蛋挞。在演讲厅坐后排,往往讶异前座同学头发颜色竟如此多姿多采,你如果有空可抽空来旅游,我愿意招待你,祝学业进步,身体健康。”
安真没有回信。
她早出晚归,变得十分沉默,不愿多话。
车太太有时见女儿寝室静寂无声,悄悄张望,发觉安真躺在床上用耳筒听收音机。
太静了,父母亦担心。
车炳荣问:“还有无提搬出去住?”
车太太摇头。
“可有同学找她?”
“同学会有人打过电话来。”
“功课没有退步吧?”
“奖状都挂在房里。”
车炳荣说:“祖宗有灵,还抱怨担心什么?”
“她瘦许多。”
“人长大了,去掉婴儿肥,自然精瘦。”
“大学出名多舞会,她一次也不去。”
“太太,别自寻烦恼。”
说得也是,车太太欲言还休,终于沉默。
春假安真到缆车径去看旧居,才踏上二楼,隔壁华南书院下课铃哗啦啦响起来,吓了她一大跳。
换了电铃,比从前更响亮,学子放学时嘈杂声也更厉害,安真不由得微笑。
整座一号全部装修过,外墙簇新,但仍然没有电梯。
在梯间遇到了一个年轻人,“咦,这位小姐,你来看房子?”原来是房屋经纪,安真点头不语。
“相请不如偶遇,我开门给你进去看看。”
那年轻经纪非常热心,打开了二楼的大门。
安真轻轻走进二楼大厅。
间格全改过了,窗户加大,非常光亮,厨具全新,但已经没有海景,前面盖了好几幢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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