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身体状况难得允可,才得以前来。
「奶奶,您根本还不算老。」管心佑小心扶著自己祖母,在庙旁湖畔的石亭中坐下。
「佑儿,你就是这点讨奶奶欢喜。」管老夫人疼爱地望著自己孙儿,呵呵笑道:「不过,奶奶已经不会让你的好话骗了。前些日子,你还说要让我看戏儿,那个什么南曲传奇……『荆钗记』是吗?结果呢……你还不是就给忘了。」
他一楞,随即想起,自己的确曾经说过要请戏班子来府里唱戏,而他也真的请人家来了,然後……然後?
脑中闪过什么,他怱地转过脸,寻找自己贴身丫鬟的踪迹。只见结福正将他褪下的披风折叠整齐收著,压根儿没注意这方的谈话。
有种不快感盘旋难散,他当场并没有发作。
消磨了一下午,回到管府後,结福先是将热水装满木盆让他沐浴,然後整理脏污的外袍,拿出备好的乾净衣裳,等著服侍他用晚膳。
完全不曾休息,甚至连偷空吃个馒头也没有。直到他终於要就寝时,已经将届子时。
「少爷,结福退下了。」她欠身,就要离开。
「等等。」管心佑唤住她,勾著修长的手指道:「你过来。」
她丝毫没有犹豫地听话,走近於安坐几边的他。
「还有什么吩咐吗?少爷?」
管心佑抬起漂亮的眼眸,带有探查地审视著立在面前的丑颜少女。
从小到大,他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回殊,有不少人卑躬屈膝,想讨他欢心,他也乐得接受这些奉承,但心里也同时在嘲笑他们的虚伪。
他不相信任何人。管府基业庞大,他富埒天子,会来亲近的,多半是希望能得到什么好处,他早就习惯了。
即便是这个丫鬟看来乖巧单纯,唯命是从,那也可以只是假装。
「我问你,你是卖身进府的,对不?」他往後靠,将膀臂轻搁在扶把上。
「是。」她瞅著自己指尖,觉得有些冰凉。
那就是说吃管府的,住管府的,没有太多酬报,顶多三个月就是一串铜板。
「那……你有想要些什么吗?」他沉问。
她的目光稍微地瞥视他身後那扇没关好的窗。「没有。」
「没有?」他的语气略带讥诮。
她盯著他身上所穿,单薄的中衣。「少爷,您……]
「到了这地步,你也不必再含蓄。」他嘴角勾著笑,宛如叹息。「其实你们这种人在想些什么,做主子的还会不明白吗?]
结福先是呆了呆,随即面露疑惑。
他低嗤一声,好整以暇地支颐。「我承认你勤谨努力,比其他丫鬟更有耐性,而且仔细,那么……从现在起始,我每月会多给你十两银子,就当作是你让我满意的赏赐。」这数目已经太过大方。
[咦……」结福楞住,愕然道:「不,少爷,结福并没有……]
「既然我都已经把话挑明了,所以,你以後也不必费神摆出一副赤胆忠心的模样。」他冷淡的语言打断她的恳切。「若是哪天你让我发现,你在後头做了什么小手段,那……我不会轻易善了。」
结福身子一震,欲言又止,让他认为是心虚的表现。
「我……」她低眼,微弱地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是你觉得……」他掩嘴轻咳一声,才续道:「还是你觉得,我给的还没有你想要的多?」他就是认定她有所求。
半掩的窗棂,被夜风吹得一摆一摆的。
「……不。」缓缓地,她牵起一抹虚渺的微笑,轻声道:「谢谢少爷的赏赐,结福感念在心。少爷……天晚了,还是歇息吧?」
「也好。」事情已经讲完,相信她不会不知好歹。
他挥挥手,表示她可以离开。结福施礼,直到他入了床帏,才走向那扇窗,将之好好地合上。
静悄悄地定出去,她昂首睇向暗云後的明月。
「……今儿个……有些冷呢……」
她没有因为那十两银子而感到欣喜,不过想著,明天一早得煮杯篸茶给他喝才行……
无意识地用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细哼不知名的小曲,漫步在廊间绿丛。
昏沉的黑空下,听来有些倜怅,有些寂寥……
和落寞。管老夫人终究还是没能亲眼看见自己的孙儿娶妻。
才刚春暖花开,管老夫人就随著寒冬远去了。
她走得很突兀,却十分安详。是在睡梦中逝世,婢女发现的时候,躺在床杨上的身体已经冰冷许久,气绝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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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深处无怨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