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容(48)

2025-10-08 评论


他在流汗,即使他努力地想要平稳地诉说这一段可怕的往事,他手中握紧的湿汗还是穿破了表面的假象。

容湛语伸出手,轻抚他那伤痕累累的半边颊,这些伤,不只是在脸上,也在心上。

他剧烈地颤了下,但终究没有转开头。

她屏著气息,怕自己太冲动、太快,但他的反应却给了她鼓励。

「很痛吗?」她软软的滑嫩掌心缓慢地在他脸上移动,摸著一道道他的伤痛过往、她的不舍心疼。「一定很痛吧。」她没办法想像,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居然得面对亲生父母对自己刀刃相向。

冰凉的薄刀一遍又一遍地把他脸上的皮肤翻起来,痛到最後,他的神智都恍惚了,只听到娘在哭、爹也在哭,他被捉住脖子不能动,温热的液体从耳边流下来,他的视线里都是红雾,他们的表情好像都有点不正常了……

尉迟昭看著她,那一夜惨痛的记忆,不知为何,好似有些淡了。

明明,他做了长达好几年的恶梦,想忘也忘不了,但现在……再想起,没有惊骇,已能平心静气。

「不痛,已经不痛了。」他的目光锁著她含泪的眸,慢慢地说道。「我爹娘虽然也觉得我是个不祥的孩子,但还是希望我能活……这样,已经很够了。他们让我逃,叫我连夜逃走,我知道,他们只能帮我到此了。」

她的泪水滑下来,他接住,融在手中。

「我脸上的伤未愈,也没体力,不知道跑了多久,昏倒在山上,然後就是师父路过救了我。」

「幸好你有被救,不然,我不就遇不到你了吗?」她打趣地说,可是眼帘却有些湿湿的。

他脸红地笑。「那晚,我差点死去,是师父倾尽全力救我,才得以存活。因为这样,所以我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时常生病。」

後来师父传他内功,一方面调理弱骨,一方面练武强身,十几年来,他只专注内息循环,久而久之,内力便较为精纯,外功则差强人意。

发现她也在流汗,他略略犹豫,微叹息,终究是轻握住了她的小手,柔声道:「我……醒来後,完全不愿与人接触,都是师兄们主动,不嫌弃我,花了好几年,我才慢慢地愿意说话,才有表情。」

这些是他从师兄那边听来的,那一段很封闭的日子,他并不太记得,感觉很像有著意识,却是沉睡在自己的空间里。

其实,现在也是他头一回说这麽多话。是准备敞开心胸,也是对她无悔的感情作回应。

「可是,那也仅止於你的师兄,对不对?」她也握紧他修长的手指。

「对。」他突然觉得她越来越靠近,她身上的馨香一直弥漫在空气中,影响到他的呼吸,还是有些不习惯。稍稍坐直身,他拉开她紧迫盯人的凝视方式。「除了师门里的人,我很少下山,很少跟人认识。师门里的人是家人,好多年的相处,我慢慢接受。而你……」

「那我也跟著你十几年!」她赶快大声地宣告。「不只十几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我都跟,跟到你也能接受我是家人!」怕他不相信,她站起身增加说服力,却没站稳,正面往他身上扑倒。

「小心。」他接住她温软的少女身躯,脸颊好热。「不是才扭伤脚?」他缓语,心中却震荡不已。

是因为刚才那一席话,那一席像是私订终身的话。

有好机会,她当然不愿放手了。搂著他的颈子,把脸埋进他肩窝中,呼吸著他的气息,想赖在他怀里一辈子。她闷声道:

「跟你一百年,好不好?」她像是被烫著了,气息乱得吓人,心跳声大如擂鼓,手又开始在抖了。

尉迟昭正想拉出两人的距离,听她这麽一讲,动作停在半空中。

她吐气如兰,萦绕在他颈项边,让他有些心神荡漾,他几乎不曾感受过这麽贴近的体温,只有她……

「不要有其它理由,不要任何藉口,你只要想你对我有什麽感觉……你知道吗?咱们两个逃命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你的脸,可是却又好像没看到。」她声音更小了,也抖得更厉害了。

尉迟昭轻楞,虽不太明白什麽意思,还是静静地听她说著。

「我明明就瞧见你脸上的疤了,但是我那时候却只想著:你不能死、不能死,我急著找药救你,然後,你醒了,我看著你的眼睛,知道了。」她让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同步。「知道你的长相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在乎的是你,不是你的样貌,即使那时看到你脸上的疤,也好像没看到一样。」他……会懂吗?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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