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门名花(9)

2025-10-08 评论


以往,船务皆是由容灿全程指挥,但这次意外来得突然,他不将毒伤放在眼里,仍要领著众人顺流而下,最後是让船上弟兄「冷言冷语」地赶下来——

说他受了伤还随船而下,这个不能做,那个也帮不上忙,比一颗胖白馒头还不如,馒头还可以拿来填肚子,而他只会浪费船粮。

又说他受了伤武功徒留招式、内力十去七八,若半途遇上什么状况,危急时刻,旁人还得费心照料。

还说他受了伤面容灰败、面黄肌瘦、面无人色,瞧了让人心烦。

一堆荒谬的说词,然後是青天月和张胡子连手夹攻,他终是被丢下大船。

容灿自是清楚一干弟兄的用意,可心中也暗自思量,待伤痊愈,正是他重立威信之时,要痛揍每个对他「冷言冷语」的人,这群家伙敢如此待他,当真生活过得太安逸,太久没见他发飙了。

小舟抵到岸边,宋玉郎收起扇子率先跃出,身形潇洒地落在竹阁廊下,容灿与眠风跟在後头,这动作之於容灿本是雕虫小技,但此刻提气跃动时,胸口竟觉一阵紧窒,险些难以呼吸。

「三哥!小心!」

「灿爷——」

宋玉郎与眠风双双扶住步伐虚浮的人,脸有忧色。

「我没事,不必惊慌。」待晕眩感觉消失,容灿苦笑了笑。

眠风见状,义愤填膺地道:「这个金鞭霞袖真是坏透了,怎么说咱们也阴错阳差地帮了她的忙,为了她,还莫名其妙同玄风堂结下梁子,她强夺咱们的火药也就算了,竟对灿爷下毒,简直是、简直是恩将仇报嘛!」年轻的脸庞气得红通通的。

容灿忽地朗声大笑,拍拍少年头顶,「咱们向来有仇报仇、以牙还牙,你莫要忘记。」

毒素未能拆损他的精神,笑音歇止,嘴角仍淡淡上扬,似是有所思量。

☆☆☆

宋玉郎本待明日再走,无奈容灿挂心大船上的那批兵器,要顾及漕帮众弟兄的安全、以及兵器可否顺利抵达阎王寨。为此,他催促宋玉郎尽速起程,与船上弟兄会合。

白日,眠风撑舟送宋玉郎出去,顺道买足粮食用品,回来後又张罗了一顿晚饭,容灿瞧他著实累了,早早要他休息,眠风还想打著精神,偏偏呵欠连连,终於在竹阁後头的小轩睡下了。

时序正值夏末,入夜後的竹阁蛙鸣虫吟,舒爽的风由水面送来,夹带林间土壤的草腥味,扫除所有燥意。

容灿选择临水的一间轩房住下,曲肱而枕半卧在躺椅上,由拉起竹帏的窗子望去,一轮明月悬於夜空,月光皎洁,倒映在水面上摇曳生姿。

此景此际,最适於以美酒邀月,与知己畅谈,可惜竹阁中没有备酒,伴在身边仅是自己的黑影,如今是要辜负这良辰美景了。

容灿自嘲苦笑,合眼入眠,虫声唧唧,他下意识侧耳倾听——

刚开始是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不像是歌,又好像是歌,如叹息、如男女交合时的呻吟,听在耳里,心血不由得沸腾。忽而音调一转,似远若近,似真若假,浓腻中别有清柔转合,呢喃中宛如梦境。

瞬间,一张狡狯面容闪过脑海。

睁开双眼,容灿猛地由躺椅上坐起,未加外衣,人已赶至竹阁檐廊之下。

女子坐在廊边,她的勾角花鞋随意丢著,一双赤足浸在水中轻轻撩拨,如脂的月光镶在毫无遮掩的小腿肚上,蜜般的肌肤泛著柔光,似能掐出水来。

这一瞬间,容灿有些恍神,胸部彷佛受到重捶,他抚了抚心口保深呼吸,记起自己体内毒素未愈,更记起罪魁祸首便在眼前。

「我把你吵啦?」她侧过娇颜,对住他笑,双足仍打著水波。「我在唱歌,很喜欢唱歌,我可以一曲接著一曲唱下去,唱到太阳出来了为止。」

她的歌是苗族曲调,也可能融合其他各部族,音调浓腻无方,应是情人之间的对答呢喃,容灿听在耳中虽无一字可辨,但就歌声之温柔委婉,亦能猜测得出。

情歌——容灿想箸,心头不禁一荡,随即又思及首次相遇,她大胆的言语与媚态,登时反感又升,不知她的情歌为多少男子唱过。

「你来这里做什麽?」他斜倚门边,沉声问。

「我来瞧你死透了没。」她的眼如同天边明亮的星辰,在夜色中晶莹闪烁,带著点愉悦,带著点顽皮。「别谈这个了,瞧,我带了好酒来呢,既然武艺胜不了你,我同你比酒量、比酒胆。」她武艺略逊一筹,却是虽败犹胜。

容灿瞥了眼她身边的小酒瓮,没有任何动作,仅是深深地瞧著她,月脂在他身上形成另一种效果,阴郁的,难辨的,有种评估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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