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与玫瑰(6)

2025-10-08 评论


心头闷闷的,她向来要强,偏不让那恼人的感觉显露出来。

往後头场子的路上,她让细浓有型的眉飞扬著、酒窝明亮地跳跃,和几个迎面而来的人招呼著,偶尔停下来聊上几句,他们习惯唤她名字,却不称她二小姐,这似乎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按著几位大叔大婶的指示,她绕过场子,转进一处平房。这儿是供外头工人午时小憩用的,里边十分宽敞,摆设不少的桌椅和大桶子的茶水。

她脚步稍顿,手指下意识抚著脸蛋,轻捏著两颊,让肤色瞧起来红润一些,顺著耳边几缕发丝,又拨了拨不爱听话的刘海,是徒劳无功的,不管怎麽弄,它们仍旧变回原来的模样。

意识到这女为悦己者容的举动,她怔了一怔,随即苦笑——

笑眉啊笑眉,你不是一向潇洒坦率?面对心仪的男子,原来也同其他姑娘一个模样,生了女儿家的娇态呵!

她胡乱想著,然後,屋内那中低的男子嗓音吸引了她。

不躁不扬,永远的温和清朗,她眸光无言地投入窗内,心微震,身子伫定在窗子外头,竟是……不敢现身。

屋中,一男一女靠得极近,他执著她的小手似在审视,向来舒朗的眉淡蹙著。

「受了伤怎麽不说?」他将女子的软荑举得更近,两人的距离也更近了。

「没事的,煜哥。」女子温柔地摇头,白衫洁净,黑发如云,侧颜秀美白曾,幽幽一叹,「是方才让弹棉弓割伤的,一个小口子,不打紧。」

「都流血了,还说没关系?」他取出乾净的帕子为她包扎,动作轻和,眉眼间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呵护。「待会儿回府,得好好上药才行。」

「煜哥……」她轻唤,柳眉楚楚地拧著,「回府後,可不可以别张扬,这伤真的没什麽……」

男子沉吟,唇角了然地牵动。「怎麽?你怕骆斌知道?」

听见华家大总管的名字,女子下意识一颤,咬著唇又是叹气。

「我真希望自己强壮一些,别这麽文弱,别总让人当成病猫儿,换作是笑眉,绝不会这般轻易受伤。唉……我也想学些拳脚功夫,把身子练得壮些。」

「你身子骨原就娇弱,先把气息调好为先,练武之事以後再说吧。」他爱怜地拍拍她的巧肩,顿了顿又道:「我会照顾你、护著你。还有笑眉。」

窗外的人儿默默瞧著、默默听著,可人而坦率的脸蛋沾上了落寞,唇边依然有笑,苦苦的、涩涩的,勉强地维持著。此时,她想起安师傅说的那些话,一一印证在屋内男女身上,男俊女美,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而自己……

她摸摸脸蛋又摸摸凌乱的刘海,低垂著眼,发现湖绿色的衣衫上沾著许多草屑灰印,呵呵,她是个野丫头哩。

该要如何?又能如何?她的少女的、初初的、迷蒙的梦呵。

默默地,谁也不去惊动,她转身走出不属己的天地。

※※※

两头狼犬极少这样安静。

黑仔和花斑儿垂著尾巴跟随著她,仿佛感同身受,知道这个开朗的姑娘有了奇怪的忧愁。

走过一坡又一坡的丘陵地,像是要发泄旺盛的精力和心底厚重的惆怅,她走了好久,走了好远,直到两条腿发出抗议,她咚地一声绊倒,神智才震了回来,转身回望,那大片的棉田离得远了,而自己正跌坐在上坡处的草地上,将底下的景色望得分明。

她乾脆曲膝而坐,两头猛犬自动地蜷伏身畔,甚是眷恋。

此刻已近黄昏时分,风穿林越丘而来,徐徐的、凉凉的,有著青草的腥味和野地里特有的香气。

她不由得深深呼吸,极爱这种味道,一吸一呼闲,将胸臆中紊乱的烦闷一扫而空,她叹息著,身躯往後躺成一个「大」字。

「瞧,天上的云呵……」她自喃著,明亮的眼瞳恢复些许生气,双臂自然地交叠在脑後。「风来了,它们就动著、变化著。」

若没有风,云会如何?是不是跌入互古不前的时间和空间中,永远永远留在一个地方,哪里也去不了?

她不自觉思索著,脑中好似有根毫针轻刺著,每根思绪都泛著疼、活了起来。然後,她仿佛有些懂了——

「静姊是天上的白云,清灵灵的,又柔又软,而煜哥是风。」

两头狼犬是听不懂的,她说著,给适才伤心的自己一个解答。

「云要有风相伴才能飘得远、走到天涯海角,静姊娇弱温柔,只有煜哥才能全心全意待她,呵护著地、陪伴著她,若失去煜哥,静姊该怎麽办?」像失去风的孤云,只能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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