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任的少年总管,对她来说,浑身是谜。
而猜谜游戏,正是她的强项。她对著他,静柔又笑。
骆斌唇角微抿、峻目一眯,装作没瞧见地掉开头,将注意力专倾在公事上。
「这些文书老爷可以慢慢细看,重点处我已用朱笔注解。骆斌有事在身,先行告退。」他拱拱手正欲旋身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
「且慢!」厉声一喊震天下,华老爷忽地跳将起来,隔著桌子,扑身由後头紧抱住骆斌腰身,他动作太大、太突然,砰砰碰碰、哐哐啷啷,桌面上的文房四宝倒得乱七八糟。
「爹!?」饶是静眉是严守家训的大家闺秀,眼见爹亲来这麽一招,也难掩饰小脸上的错愕。
而被扯住的少年倒无多大反应,喉头动了动,心中那份与人过分接触的排斥感让他悄悄压下了。
「老爷尚有事交代?」骆斌声音持平。
「有、有!」华老爷怎麽也不放开这位精通十八般武艺的少年大总管。
「爹,您这是干什麽?」静眉叹了声,连忙将笔架托起、将打翻的砚台摆好,抽开几份文件,免得教黑墨弄污了。
华老爷迳自笑著,呵呵地道:「静儿,你想学东西,爹原本还愁没人教你,呵呵呵,不过现下难题已经解决了,原来老师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哩!我抱住的这位,你觉得好不好呀?」
不祥的预感涌进胸怀,骆斌仍面无表情,努力自持著。
侧过面容,他下意识瞥向一旁微愣的小姑娘,然後见到她表情的转变,褪去怔然模样,一抹慧心的笑笼罩小小脸蛋,听到她语带娇嫩地道:「爹的主意真好。」
她迎视他,对骆斌而言,那样的眸光太澄太彻,意味却太幽太深。春风和暖,夹有花香。
踏上九曲桥,那女孩家的身影停伫下来,微微倾身,可能是锦鲤优游所致,也或许是春风顽皮,底下绿水泛起碧波,一层层扩散,将倒映的蓝天树影和她的小脸都折皱了。
她悄悄笑著,举步再走,下了桥,往平时读书习字的厢房而去。
这书房平日都是门户大敞,正面对住桥与碧湖,光线充足地洒在每处,幽静清雅,正是读书学习的好所在。
以为自己来早了,没想踏进时,一个颀长身影已然立在书柜边。
他背对著门口,头微垂,静静翻读著什麽,听见脚步声,他合起书册从容放回柜子里,再从容地转过身躯,面色淡然,目中却精光熠熠。
对他冷淡态度,静眉早有心理准备,她乖乖地笑,将一束小花放在他两前桌上。「我走来这儿时,在园子里摘下的,送给老师。」
花开得小巧洁白,可人意儿,骆斌瞄了眼,竟突生冲动,想一把将花束掷向墙角。
「大小姐还是喊我骆总管,称呼老师不敢当。」他的声音清冷。
那日,在华老爷死缠烂打、半是命令半是请求之下,他咬牙应承,每日拨出半个时辰,教授静眉一些棉和纺织的入门知识,若不是为了内心最深沉的目标,他大可言语得罪,或相应不理,何需跟一个小姑娘罗嗦什麽?
「是。」静眉点头,在椅上落坐,小手放在膝上,一派规矩安顺的模样。这样的神态对她而言再寻常不过,在众人眼中,早画出框框将她搁在里头,她永远是个行止得体的大家闺秀。
但是呵……她的心底有了一个秘密,有了试探和计量。
虽是独处,两人极有默契,谁也不去提起那一个奇怪的、忧悒的,带著神秘危机的月夜。那个谜底尚不成熟,谁也不去揭开。
骆斌敲了敲桌缘,身躯移到桌子另一端,仍迳自站立。「华家以棉兴业,今日上课,咱们首先就来谈谈棉花。」
「喵喵……喵喵喵……」
猫叫!?
静眉接著笑了出来,她连忙忍住,一脸无辜地道:「骆总管,棉花儿以为你在唤它,所以……所以才应声的。」
那只小猫从她宽大的袖口探出毛茸茸的头,眨巴两颗圆眼,溜溜地转著。
「方才它在我後头喵喵叫著,硬要跟来,我想,它藏在衣袖里应该没关系的,没想到还是行不通,打扰到上课,骆总管,真对不住。」
骆斌怀疑地眯了眯眼,表情无波。「随大小姐高兴。」
「嗯,谢谢你,咱们可以继续了。」她放下小猫,让它自由探险去。
片刻,骆斌只是瞪著下方,那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滚到他脚边,两只小前爪正爬著他的杉摆,小舌胡乱舔著。是不是该一脚将它踹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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