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花与仇郎(47)

2025-10-08 评论


那匹马不知是绊到石子,抑或是精疲力尽,前脚忽地一软跪倒下去,他被抛了出去,在黄沙地上不住地翻滚、翻滚,全身痛得麻痹。

静眉……静眉……他要去关外……

恍恍惚惚,好似有人来到他的身边,那人抚摸著他的脸颊嚷著什麽,骆斌一句也听不见,只捉住那人的手,喃喃地问:「我是不是出关了……是不是……你、你可曾见到我的静眉……」

※※※

「姊姊,总管姑爷什麽时候才会醒?」那憨憨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他怎麽睡好久?舞儿姊姊说,人太贪睡会遭天谴的。」顿了一顿,再补充,「天谴就是说会被老天爷打、被老天爷劈。」

那女子温柔地笑,复又垂首细心地为昏迷的男子上药。

「喔,臭呆宝,不要以为我没看见,你偷拔总管姑爷的胡髭!」

「呵呵呵呵……痛一痛就会醒来啦!」

「醒个头,我拔你头发,看你会不会醒?会不会变聪明一点?」

精力充沛的丫鬟作势要捉,吓得那个孩子似的少年抱头鼠窜,在屋中绕了两圈,又双双追出外头去了。里头,一下子变得安静。

女子清洗著他身上多处擦伤,伤势不严重,但臂膀上有块伤,面积很大,皮都快磨掉了,不住地泛出血水,一直到撒上大夫留下来的药粉,溢出血珠的情况才停止。

她叹了口气,不懂他怎会以那种足可摔断颈项的骑速追来?当她在黄沙道上瞧见那匹跪倒的马,然後眼睁睁目睹他被甩抛出去,那份恐惧她一辈子也不能忘怀。

捧著他的臂膀,凑下嘴,轻轻地对著伤处呵气,见自己的泪珠不知何时滚出来,正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他的皮肤,她赶忙吸吸鼻子,揉了揉眼,放下手时,瞧见他已醒来,正定定地看著她,眨也不眨。

「骆斌!」她又哭又笑。「你醒了……你把我吓死了,你骑这快做什麽?你干嘛用追的呀?」要来参加笑眉的婚礼,他可以慢慢来,毋需赶成那样。

追……是的。追,他要追,不让他的妻子离去。

霍地,他像头大熊弹起上身,也不管全身筋骨疼痛、伤口流血、头晕目眩,双臂一张,牢牢地箍住她,喘息地吐出话。

「别走、别走,静眉,你不要走,你说过要等我的,你不要走,我、我不让你走,我什麽都没有,没爹、没娘、武弟死了,他们都离开我,我只有你……只有你,别走,你真走,我会疯的,我会疯……我、我——」他现在就很像疯子了。

静眉好错愕,知道事情的某个环节出错了。她任他拥紧,温柔地回抱他。

「我不走。你躺下来别乱动,我还没替你擦完药。」

「我不要!我不放手,我不要你走!」

「我没有要走。你是怎麽——骆斌!?」她话陡地止住,感觉他身躯轻轻颤抖,肩胛上,他脸庞紧贴著的地方正慢慢渗进湿热感。静眉心痛无以复加,这个向来冷静自持、严肃峻厉的男子竟在哭泣。

她费尽力气才挣开一丁点空隙,小手捧著他的脸,沾著一手湿,她的唇不住地亲吻他的颈、他的下颚和他的面颊,边喃著:「我说要待你很好很好,你不记得了吗?我永远都要待你很好很好,怎可能会离开你?骆斌……不要害怕,我会爱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骆斌侧过脸,以唇吻住她的小嘴,心智在这种醉人的实质保证下慢慢回复,在她柔声轻谙中平静下来,他吻得深沉,掌心在她背脊上来回地游移。

许久,他稍稍离开女子的未唇,颊边有泪,他喘著气,低低说著:「那一年,我十岁,武弟九岁,爹病死在床上,跟著娘亲她、她就疯了,整日喃喃自语,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然後咒骂华家,用所有你能想像和不能想像的恶毒话语,不住地咒骂……她真的疯了。」他又碰了碰她的唇,额头抵著她,长声叹息。

「一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好冷,醒来时,看见娘抱著我坐在河岸,她在唱歌,唱外婆桥,我心里会怕,喊著她,可是她仍是唱歌,双臂抱得我好紧好紧,像要掐入肉里一般。她说,要我先去找爹,她和武弟也会跟著来……她忽地掐住我的脖子,我不能呼吸也不能叫喊,周遭黑漆漆的,我很害怕,用尽力气挣扎。」他一顿,抬起头近距离地看入她的眼瞳,里头柔软深邃,他认得那样的感情,因她总是那样的瞧著他,带著满腹怜情,团团将他包围。

「在挣扎时,你掉到河里,才让广陵庄的人救走?」静眉替他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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