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为祖先积德又积财,现任的吴老板才能够在夹缝中求生存,一直维持到如今还不倒。
吴老板长得高高瘦瘦的,像极了教书的穷酸老秀才,两撇有气无力的胡子跟他的下垂眉可说是相映成趣。此刻他边拂去柜子上的灰尘时,边忍不住叹气。
眼见上门的客人日渐减少,他就算心急也束手无策,谁教他老爹给他取了一个叫「吴用」的名字,害他现在五十多岁想「有用」起来,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唯今之计,好像只有靠他唯一的心肝宝贝女儿了。
不想还没这么难过,一想起正在后头吃午饭的千金——姓吴名千金是也——吴老板拿著拂尘的手忍不住抬起来擦眼泪,呜呜。
无奈呀!
米行后头连接的就是稍嫌陈旧的厅堂,旁边有座年代久远,只要稍微用力一点就会嘎吱嘎吱地呻吟的楼梯,二楼有三间房间和祠堂,而厅堂后头是厨房,再过去则是大仓库……以前可以说是金满仓、银满仓,可是现在只剩下半仓的米和半仓的空布袋了。
从后头的厅堂里,飘出阵阵的米饭香气和菜肴味,一名梳著两个乌黑小髻,身穿月牙镶红边衣裳的小姑娘正在埋头大吃,桌上摆了三碟小菜,分别是油炒花生米、蒜辣豆乾小鱼、腌肉卤笋丝,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大木桶香味扑鼻的白米饭。
木桶里的饭已经被吃得快见底了,小姑娘手上的青花大瓷碗里也所盛无几,她纤纤小手执著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嚼了嚼,再扒上一口饭,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
「哗,今天的饭真好吃啊。」她忍不住再夹了一片似胭脂般红嫩肥美的腌肉放进口里,「嗯,菜也好好吃。」
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爹不进来吃午饭呢?瞧他老人家越来越瘦了。
再这样下去怎么行?当年娘临终的时候,特意要她好好地照顾爹,可是几年下来,她的脸色越见红润,肌肤越发白嫩,但老爹却变得又乾又瘪了,唉!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没胃口了,扒完碗里最后的两口饭后,就把碗筷放到桌上。
千金是个孝顺女儿,一想到父亲瘦巴巴的模样,教她怎么有办法继续把木桶里剩下的饭吃完呢?
啊,不对……
她像是猛然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倏地捂住嘴巴,「天啊!我差点又把爹的饭吃光了。」
原来爹一天比一天瘦就是她干的好事!
这个事实彷若一支大铁锤般敲击得千金脑袋嗡嗡叫,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等到她终於清醒时,她想也不想地把桌上三碟菜统统倒进木桶里,用木匙把饭与菜搅了搅,然后抱起木桶快步跑向外厅。
「爹,爹……」她跑得小脸红通通的,把木桶往父亲面前一抬,「来!」
吴老板吓了一跳,「做什么?」
「吃。」她灿笑若花,捧高木桶推近他嘴巴。
看著木桶里油腻腻的汤汁和饭粒搅在一起的不堪景象,吴老板不禁冷汗直流。「这是……狗吃的吧?」
「这么新鲜好吃的饭菜当然是给爹吃的。」千金殷勤地把木桶塞到他怀里。「我留了两大碗饭喔,而且把菜统统倒进去了,好吃得不得了,爹,你吃啊。」
闻言,吴老板只觉欲哭无泪。女儿一餐要吃掉一桶——足足两大斗——的米饭已经够惊人了,但最悲哀的还是她那颗浆糊脑袋……呜呜呜,看来他们吴家想要东山再起是没望了。
他看著那十足是喂狗的菜饭,不吃实在浪费,只好拿过木匙泪汪汪地一口接一口吃著。
饭菜并不难吃,可是卖相太差,再加上他心情欠佳,所以他完全食不知味。
「爹,你是感动到哭吗?」千金鼻子红红的,也被自己的孝行深深感动了。
他惊骇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哭,「哇……」
真是好命苦呀。
「爹。」她努力踮高脚尖安慰未果,索性拉了张小凳子,踩上去后用力拍著他的背,温柔地道:「爹,我知道你很感动,好了,别哭了……你瞧你脸都变红了。」
会变红是因为被她超级无敌的可怕臂力拍到岔气,差点连肺都给呛出来了,吴老板拚命挣扎,饭粒喷得到处都是。「不不不……要……拍……」
「要拍?」她误会了,再用了「一点点」力气拍下去。
救……救命啊!
吴老板总算赶在自己咳得满桶都是血之前挥手告饶,「不用,不用拍了,我已经内伤了。」
「爹,原来你有内伤,难怪你一副吃不太下的样子。」千金眼圈儿立刻红了,随即气呼呼地挽起袖子,咬牙切齿道:「爹,是谁欺负你老人家,把你打到内伤?女儿找他算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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