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我再派人去找……」
「不用了,我在这。」
一句笑语,清朗明亮,几名梅庄奴仆都松了一口气,忙上前将厅堂侧角的垂幕给拉开勾妥,恭迎嗓音的主人步出。
隐隐约约,几句「幸好他醒了」之类的耳语飘向最靠近垂幕的「稚童桌」,让正在啃著熏鹅腿的程咬金抬起眸子。
对了,说到醒,不晓得下午那被她一脚又重新踩回雪堆里的男人醒了没?这是仍然睡在雪地上?
再瞟向正飘著雪的窗外,如果他还没醒,会不会被雪给掩埋成一坯孤冢?心中小小的担忧开始生了根……
「咬金,发什么愣?」
程含玉不断替她挟菜,却发现她吞咽的速度变慢了,出声唤她。
程咬金轻震,连忙摇头,加快速度将鹅腿啃得好乾净。
含玉没多探问咬金的片刻神游,暖声再道:「瞧,那男人就是这次梅庄广邀众人来的主因。」
「噢?」程咬金扬睫,意思意思地将视线扫向含玉努颚所指的方向。
梅庄奴仆勾起的垂幕後走出一名银白狐裘裹身,黑发东冠整齐的年轻男人,神色容貌与主桌上的梅舒城有著理所当然的相似俊俏,这似乎是梅家人最显目的特质。
耳里听著梅舒城向在场所有士绅介绍那男人之际,程咬金已经将他从头到脚打量完毕,「是个俊小子,不过笑容看起来很无辜。」
「你真没有看人的眼光,我倒觉得那笑容很贼。」没瞧见那男人已经把奸笑挂唇边了吗?
「无商不奸嘛。」她喝了口茶,这在场的哪一个商人笑得不贼?
「如果以後与他在商场上交手,会很麻烦。」
「他不过是个毛小子。」隔壁桌有人听到了含玉对咬金说的话,语带挑衅地插了一句。
程含玉挑起眉,他向来最讨厌有人打断他与咬金的独处,即使是窃窃私语也不行,所以他的口气转冷,不若方才与咬金说话时的轻柔。
「你就继续这么小看他好了,等尝到了苦头再风凉地说他是个毛小子。」这句话的音量很「不小心」地加大,正好让整个宴席的人都能耳闻。
程含玉一席话,像是突然在席间投下了强力火药,炸得众人耳根子轰轰作响,也炸得在场一片鸦雀无声。明明是咬耳根的底下话,被这么提到台面上简直难堪至极,只见那名暗指梅家小四是毛小子的男人铁青著一张脸,说什么也不敢将头自碗里抬起,仿佛以为只要没接收到众人瞩目的眼光,就没人知道那句泛损的话是出自於他的嘴。
「真像含玉会做的事。」程吞银笑道。只要让含玉心里不快,下场就是这么惨,含玉才不会替人留什么面子咧。「那名可怜的男人下场如何?」
「整场酒宴都没见他再拾起头来,梅庄里的人倒是没做什么太大的反应,梅舒心更只是扬唇笑了笑,说请大家拭目以待他这个毛小子的表现能否超越他家大哥……大概就这样吧。」
「不只,那时咬金这个小笨蛋还起立鼓掌,对梅舒心一番自信傲然的话给了最大的赞许。」程含玉走向两人,将手中那壶热茶搁在桌上,取过杯子斟满香茗。
「咬金,你干下这种事呀?!」好蠢!那岂不是被全场人给看了笑话?
「我才不是,是因为那时刚好有只……苍蝇飞过去,我才伸手去拍的!」
「冷到万物皆眠的日子里有苍蝇噢?」含玉和吞银很有默契地一同提问。
程咬金张开嘴,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消下来,继续含她手里的糖棒。还是别再说什么,少说少错……
「说起来,那天出尽风头的都是咱们程府的人,先是含玉替梅庄出气的那句话——」
「我没有替梅庄出气,是因为那个男人打扰了我和咬金的谈情说爱。」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开口的时机不对,若是他在程含玉没与咬金对话时冒出那句贬损,兴许会换来程含玉一个甜笑附和,只可惜,天底下就是有人不懂看场合说话的道理。
「好好好,谈情说爱就谈情说爱。」程吞银太习惯含玉说话的方式,也不打算和他争论,「然後咱们咬金又很给面子地为梅舒心的话喝采——」
「是打苍蝇!」程咬金还是坚持这个说法,只是这回的口气心虚了些。
真的是姊弟耶,反应还真像。「好好好,打苍蝇就打苍蝇,至少看在别人眼中,咱们程府是给足了梅庄体面。」
「是呀,所以他们两兄弟特别敬酒敬到我们那桌最大十二岁,最小三岁的『稚童桌』来。」含玉凉凉说道,「然後当梅舒心听到我和咬金是金雁城制糖名家程府的『儿子』时,表情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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