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来弟生得瘦瘦小小,一副发育不全的样子,不出声的时候,很容易使人忽略她的存在。
「如今村里的人都称它为石园。」丁勤花对筱樵说:「那个园子原是前朝梁姓大官退休回乡所建造的居所,在过去是登封县属一属二有名望的人家。在咱们村里梁家就好比皇帝老子一样伟大。怎奈富不过三代,後人不争气,没能力养护这个园子,任它荒废了好些年,直到两三年前突然来了大批的工匠在里头敲敲打打,花了一年工夫将它改造得焕然一新。听说连粱家原有的田地和产业也全被他买过去,成为这里的大地主。」
「可是,你没说他是谁呢,石园的新主人?」来弟在一旁问。
「不知道,村里的人都没见过他,只知主人姓石,而负责管事的人姓黑,黑心肝的黑。」丁勤花语气刻薄的说。
「阿姨,你讨厌那个人?」来弟感觉敏锐。
「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他。」丁勤花对林来弟是瞪白眼的时候多。「你就不能多学学筱樵,安安静静的不惹人心烦吗?」
「可是我好奇嘛!既然往後我和筱樵要在村里生活,如何能够对村中第一号大人物和他手底下大总管的事迹半点都不闻不问?你说对不对,筱樵?」不忘拉姊姊下水。
林筱樵犹豫一下,点了点头。好奇之心谁没有?
「‘村中第一号大人物’这句话不许再出口,你舅舅不爱听。」丁勤花不得不严厉对待她,这孩子没定性、问题多,怕不能讨得丁耕义欢心。
「为什麽?听阿姨叙述,就知他是村里最有钱的人……」
「有钱不见得有名望,你舅舅在桃花村算是最有名望的人。」
「是吗?」她嘟起小红唇,眼睛瞄向乾粮袋,咸肉乾吃光了,今早她只吃了一小块乾粮,连碗热汤也没有,实在食不下咽,有名望的人每天就吃这些?
「你这是什麽态度?你娘没教过你长辈怎麽说你就怎麽听吗?哪来这麽多问题!你这孩子毛病挺多,太令人烦心了。」
「你不解释清楚,我怎麽会懂呢?娘常说不懂装懂才是不好的。」她觉得被伤害了。两年前爹去世,剩下母女三人相依为命,日子自然清苦得多,却也温馨,没人嫌过她,「慈爱」是寡母唯一给得起的奢侈品。
「我不得不说琼花姊太纵容你了。」
来弟薄怒。「说死者的坏话,你不害羞吗?」
「来弟!」筱樵快吓昏了,妹子竟敢触怒长辈。「来弟,不要乱说话。」她忙移向衣箱和来弟一起坐,拉住妹子的手示意她别多话。「阿姨,我代来弟向你道歉,她不懂事,你别动怒,以後我会管好她的。」来弟很不服气,但她不想害姊姊挨骂,所以圆睁著一双秀目,敢怒而不敢言。
「你最好说到做到,管住这匹小野马,为了你们两姊妹的将来。」丁勤花的口气意外地温和。「毕竟,我们全要寄人篱下,告诉来弟,不要太任性了。」说完,她彷佛疲倦极了,合上眼睑小憩。
但她的警语已在两姊妹心田投下一抹阴影。
丁勤花十六岁出嫁,七年来无所出,夫婿暴病而亡,婆家容不下吃闲饭的人,将她送近娘家,从此依恃兄长过活,在帮著了耕义操持家务的日子里虚度了七载春秋,曾经有再婚的机会,但丁耕义以「烈女不事二夫」为由回绝了媒婆,扬言他养得起苦守贞节的孀妹,赢得村里人的赞佩。丁耕义不以现实角度考虑她未来的日子怎麽过,只看重丁家的清誉,只在乎村人敬重仰慕的眼光而打肿脸充胖子。丁勤花差不多对自己死心了,她只有提醒林来弟,随心所欲的日子已经过去。
「我才不怕。」林来弟小小声的咕哝,赌气的成分大。
「来弟,我们不能给舅舅、阿姨添麻烦。」筱樵拥著来弟瘦小的肩膀,柔声劝慰,相依为命的感情浓郁。
丁勤花没有睁眼,由鼻孔哼出一声。「下月初六,你舅舅的续弦夫人就要过门了。」
宛如要为这个号外加强震撼效果,马车的右轮突然陷人了一个大窟窿里,车厢受到震荡,倾斜了一边,车里的人被颠得东倒西歪,老马失蹄伤了脚,嘶呜不已。老财福鬼叫咒骂:「该死的雨!泥浆掩住了凹洞,害车轮陷下去。」
意外突起,难免惊慌失措,莺啼燕号,一片混乱。
丁勤花是最先能够冷静下来主持大局的人,先是自个儿小心翼翼的下了车,再把两个面色惨白的女孩抱下车。
老天爷大概看她们不够可怜,此刻又下起雨来,虽说寒冬已过,湿凉的春雨仍教姊妹两人搂在一起还感觉冷。林筱樵抱住比她矮一个头的瘦小妹妹,没多久浑身已湿淋淋,抖著身子,无助的看著丁勤花和财伯以肩膀顶住车尾奋力地推车,两人弄得一身狼狈,还是没办法让笨重的车轮从大窟窿中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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