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是春天,山上的桃花及杜鹃开得灿烂,嫣红漫成一片,香浓的气味弥漫,醒艳人的五官知觉,令人感到一种亢奋,大概就如古人说的「怀春」之心吧!
当然,采眉是不许有的,尽管她才二十一岁,却已必须见花美而心不动,闻芳馥而意不移,如老尼寂寂入定。
过去两年多都很平静,但自从去秋狄岸来过之後,一切都渐渐动摇。有时走在山里,老觉得他会出现;在自家庭院,也恍惚以为他在注视,甚至是凝望著流空剑,记忆不归怀川,而归给了那个不该的狄岸。
而今夜,月亮光华满溢,竟也像狄岸在笑!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进入脑海是如此容易,要除去如此之难!
采眉用手握著小陶罐,松了又捏了、捏了又松,那是大姑姑给她的一百个铜钱,说夜里睡不著时,就丢来检。
她从来没用过,也自信用不到。想那景象多惨哪!一个黑暗中偻跪的身影,无助狂乱地捡拾著散乱的铜钱,如无止尽的惩罚。那代表对内心欲望的降服,是失败和瑕疵,采眉不愿自己走到那可悲的一步。
大姑姑是聪明的,不见外人,省却多少烦恼呀!
也许她该捡一次,尝尝膝皮磨破,羞愧难当的滋味,然後就能恢复平静。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陶罐盖子想洒落铜钱……
突然,远处有「呜——呜——」声响传来,在静夜中诡异得令人不寒而栗。
在采眉还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时,夏万已急促地来敲房门,「三姑娘、倩姑娘,快起身,海螺鸣响,应该是有海寇来了,我们得快到後山躲人!」
海寇?采眉觉得身子一阵阵冷起来。朝廷有东南倭患的事她从小听到大,其中藏了不少杀人如麻的残暴故事,但海寇不是早就被平定了吗?至少在竹塘这几年都不曾遇到过啊!
虽是方寸大乱,但她还能镇静的安抚小姑,帮夏万背起婆婆,眼观四壁,心想,除了人之外,还要带些什麽呢?
「我的妆奁、绣好的枕被……」巧倩脑里一片空白的呢喃著。
「顾不了啦!命要紧。」夏万边往屋外冲去边说:「东西可以任他们抢,安全最重要,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夏万原不想吓她们,但这是事实,前些年倭患最烈时,血洗大城小镇,人人闻之色变。
巧倩听了,倏地拉住嫂嫂就猛往外跑,她真要死,也不愿意是这种恐怖的死法!
山径上已挤了不少村民,大人喝、小孩哭,黑暗中像盲乱的蜂群般杂沓无章,就怕下一秒那扬著长刀的匪寇就会朝他们的头顶劈下来。
他们的目标是山腰的一个小石洞,正是以前避倭寇时候挖掘的,多年不用,也不晓得坍塌了没有。
「听说他们上个月才窜过杭州、苏州,怎麽也没想到会看中竹塘这小地方!」有人说。
「也许只是路过而已,我们又没什麽宝物可抢。」另一人回答,并大声念句阿弥陀佛。
闻及「宝物」二字,采眉想想,她们以命护住的流空剑正是稀世珍宝,若海寇看到,哪有不夺的道理?
她的心顿时凉到底,她们走得不远,回头还能瞧见自家屋顶的轮廊,或许还有机会……若是宝剑遗失,那可是终生的悔恨哪!
「万叔,我必须回去拿流空剑!」采眉话未全完,人已往反方向跑去,根本不容阻止。
「大嫂!」巧倩恐惧地大叫一声,但没有用。
采眉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奔跑著,心里不禁暗忖,若是她没缠足该有多好,或许就可以跑得更快了!
房屋四周依然平静,她刻不容缓地取下剑再冲出院子,眼前只有一轮明月和她,那气氛惊悚得令人脚软,因为……她似乎已听到隐约的马蹄和呼啸声……
猛地,有人将她拦腰抱起来,并低咒一句说:「你要找死呀?!」
采眉本能的踢动著,挣扎中还掉了一只绣鞋。正当她以为自己死定时,人已跌到水井後头。
那人嘲讽的声音再次传来,「节妇守则是宁死不屈,这水井是方便你跳的,若有个万一时,可保你清白!」
是狄岸!采眉听出他的声音,尚未回应,他就轻嘘一下,并以身体挡住她。
大小的火把往村里疾进,闪闪烁烁的犹似鬼魅,约有二十来个,在如坟场般寂黑的村庄里飘荡,恍如冥王出巡,风凄啸、夜阴寒。
采眉感觉到狄岸的背极僵硬,顶住她的手,心跳沉沉的透过来。突然,有个奇怪的声响呱叫著,半像人、半像兽,乍听之下好像是「阿你的头」和[杀又拉拉」之类的怪异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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