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到会馆找朋友,朋友不在,便迈开脚步到城南的廊房一带。那儿有好几条街,是市集店铺围聚之处,天天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子峻对绸庄、药铺、米店……都视而不见,他感兴趣的只是几座书坊,偶尔到茶馆去听听说书,并没有一些京官子弟的玩乐恶习。
子峻来到一家“紫书棚”中,打算先看看有没有新鲜东西。他收集了一些珍藏书,有的是旧日绝版、有的是枣木绣梓的精品,若看到名笔、名砚或上好纸笺,他也不会错过。
然而,这嗜好也很昂贵,有时一套名书,可相当于三、四十石米的价钱。所以,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成了玩物丧志,反而得不偿失。
依他父亲俭省的习惯,书仍用手抄,一本本的下去,自己也可以增加更多的学识。
走出“紫书棚”,天忽然下起雨来,春雷响动,街上的人纷纷跑散,子峻也暂避到一家小茶馆,叫了几样炸糕、豌豆黄等京城小吃,啜饮着茶,暂解饥饿。
茶馆掌柜见生意上门,忙叫里面的瞎老头和他的孙女银花来为大伙唱几段曲儿。
银花约十七、八岁,梳着双飞燕的松髻,身穿窄腰的扣身衫,那眉眼竟有几分像茉儿。
不!其实并非真的像,银花哪有茉儿的清丽和贵气呢?只是,这近半年来,每当看到年轻女孩,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神秘来去的茉儿。
他满二十三岁了,幼时曾与徐家表妹订婚,但表妹命薄,十四岁便病亡,他拈香拜过,却没有印象。
以后,父亲也替他积极物色过,但大哥娶妻、祖母过世、考乡试,一件又一件的接踵而来,竟让他无暇论亲,最后,想说干脆等他取得功名后,再一起办妥。
子峻并不心急,还觉得没有妻室才能了无牵挂地四处游历,而身在江南,与朋友交往,难免会与名妓唱和,那是流行的附庸风雅,尤其他有才子之名,想当他的红粉知己,藉机提高身价的花魁倒也不少。
但他不喜欢这种无谓的牵扯,常走得潇洒,令人怨他无情。直到遇见茉儿,经过半日的相处,他才明白,一个人可以在自己的心版上印得如此深,彷佛她一直就存在在他的生命里,即使是诗词也写不出这种无以名状的感受。
她很在乎他中状元与否的事,有没有可能她会出现在北京城呢?
喝完一壶酒,子峻付钱要离去,任良突然匆匆走进店里来说:“少爷,总算找到你了,舅老爷那儿有请呢!”
舅老爷就是徐阶,他入阁干预机务已经多年,因擅写青词,颇得皇上喜爱。不过,内阁中有个严嵩,徐阶位在他下面,每日都得小心翼翼的唯诺附从,深怕有个得罪会脑袋不保。
但子峻也明白,徐阶是深藏不露,假如扳不倒严嵩,也会耐心地等到他死。
徐阶是这次会考的主监官,前几日,子峻才以门生的名义拜见,今日急匆匆的找他,又为何事?
子峻不敢耽误,直接到徐府。总管在门口就迎着他来到大厅,发现父亲竟也在座时,他的内心立刻蒙上一层阴影。是不是他试卷中痛斥时下弊病的用词太直,所以出了问题?
他向两位长辈问过安,便恭谨地站在一旁。
徐阶开口说:“今天叫你来,实在是发生一件事,恐怕要叫你委屈一下了。”
“什么事?是我的卷子惹祸了吗?”子峻忧心的问。
“不!你的卷子好极了,诗赋议论都是上乘,弥封阅卷时,大家都啧啧称奇。一开封,竟是你!真不愧是我的外甥,光耀了松江府,也给足了我面子。”徐阶顿一下又说:“问题是,我们就怕你写得太好了。”
“怎么说?”子峻完全不懂,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徐阶语气沉重地说:“今天严间老忽然临驾礼部,要求观阅试卷,并问有哪个士子是特别出类拔萃的,说他的小孙女已到当嫁的年龄,想招今科状元为女婿。”
严家小孙女?子峻立刻想到淳化驿站中那俗不可耐的女子。哪个状元娶到她,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
“严合老上回对会试亲自关注,是九年前的事了,那一年,他是为大孙女择婿,偏巧试卷最好的三位士子都有妻小,可他却为一己之私,硬把排名中等的袁应枢举拔到前三名,弄个探花,很多人不服,但也敢怒不敢言。”任传周进一步解释。
“这不是枉法循私、公然舞弊吗?”子峻略有听闻这事,士林之人都很瞧不起袁应枢,但由长辈嘴里亲口说出内情,这还是第一次。“皇上怎么会允许他这样违法乱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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