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由我不由天(6)

2025-10-08 评论


“红纱陪公子喝一杯如何?”醉翁之意岂在酒?!男人何曾贪得那一杯半杯的酒,所图的无非是女人的醉罢了。早知道的!但这已是她无法摆脱的命运。

“红纱先干为敬。”举杯,她的笑透着淡淡的哀伤。酒入腹,是苦的泪,她的眼染上朦胧的醉意。苏伯玉没有说话,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的鼻充溢着廉劣的脂香,眼中映着虚伪的笑,面对曾令他心动的她,他真的无话好说,只能一杯接一杯地陪着她将酒倒入口中,流入腹内……

笑语莺歌在无声的对饮中渐渐消退,隐作遥远的背景。他的眼中只有半醉的她。她喝,他也喝;她笑,他也笑;她哭,他也哭。酒力上涌,仿已陷入忘我之界。第一次,他放肆大笑,纵声大哭,全不顾他人的眼光——直到终醉得无知无觉。

这是陌生的床榻,柔软的丝被摩挲着赤裸的肌肤,有点儿痒,淡淡的女儿香自鼻间浮过,入目的是她光洁如玉的背脊,让他的脸“刷”地红透。昨夜的疯狂放纵在他脑中如走马灯样地转,眼中闪过温柔、羞愧、气恼……

昨夜,他可是伤了她?抚过她如云的秀发,恋着她的体香与温暖,他沉醉于席卷而来的情潮,放任自己许下一个可能很难实现的承诺:“嫁给我——我会给你一生一世的幸福!”

如扇的睫毛轻颤,他却没有发觉,只听到门外的轻唤。

“苏兄,该回去了。”

他皱了皱眉,回望时却溢出温柔,“等我……”

披上衣出去,他只平静地对一脸暧昧的金耀祖道:“走吧。”

脚步渐远,她动了一下,一滴泪缓缓滑落。她拥被而起,茫然的目光落在被单上的血迹上。

堕落风尘,失去童贞早已成必然,还有什么好哭的呢?她抱着肩抵着膝盖,低垂的唇未及扬出嘲讽,泪水已潸然而落。

如幽灵一般,她游荡在漫漫春雨中。这是洛阳城的第一场雨,她却是陷入无止尽的寒冬。雨打湿了她的发她的衣,惟一干涸的只有她的心。雨水打进口中,涩涩的像是泪的滋味。在这无人的小院,所有的做作矜持都化为痛苦的嘶声,“娘——”颓然跌坐在地,她再也无法止住滚滚而出的热泪。

她出卖了肉体与灵魂,却只换来了母亲短暂的安怡。终是无法挽回母亲的命呵!多讽刺!当她把初夜轻易地许给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同时,她的亲娘却徘徊在生死边缘。她的刻意掩瞒如同虚设——在这处处勾心斗角的地方哪来的真正秘密呢,反让母亲心力憔悴,了无生意。

母亲悲伤的目光仿佛是一把尖刀狠狠戳在她的心上。那时候她真宁愿母亲扑向她,抓她、打她、咬她,她反倒舒服些。但母亲却只是用颤抖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对她说:“活下去!不论生活多么艰难多么痛苦,都要活下去。请你连同娘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这是她的母亲——在她初生时以体温在冰天雪地保她活命、为她出卖自己的母亲,即便在生命的最后都坚持要她许下一个“活下去”的承诺。

她真希望自己在当时没有点头没有发誓,那样她就可以随着母亲同归虚无。而不是这样让承诺像副枷锁带着母亲的爱将她牢牢禁锢。

一副薄棺,一?黄土,从此天人永隔。为母亲送行的人只有她一个,而她的身后则是押送监视她的保镖。所有人都怕极了她在钉棺刹那的疯狂。可她不要就此与娘永别啊!黄土飞扬,落在棺上,她眼中好像也吹进了灰尘,止不住流泪。不知哪来的蛮力,她挣脱半扶半扯着她的汉子跳进坑中,黄土落在她的头上、身上,她却似无觉,只扒着棺上黄土,嚎啕大哭,近乎疯狂地发泄心中凄苦。

那天,她是怎样被带回怡春楼的,她已记不大清。段红杏却从此将她圈在怡春楼小小院墙内,再也不肯让她出门半步。她哭、她闹,只求再往母亲那位于西郊的孤坟,却没有人肯没有人敢放她出去。

“你已经是怡春楼的人,不管是疯还是死,都得给我待在怡春楼里。”

湿的纱衣粘在身上,通体冰冷却惟独左肩胛滚烫,那种刺痛仿佛又来袭。那半绽的艳色一旦纹上便是再也洗不掉、抹不去的耻辱——

“你想清楚了?”当日娇棠忧郁地问她,“一旦纹上红杏,想回头都难了。”

当时她怎么回答的?连心都在抽搐,她却斩钉截铁地答:“我不会后悔!”不后悔?!她会不后悔?可是后悔又怎样?一切都无法挽回。与她相依为命的亲娘已弃她而去,徒留她拖着一具如同行尸走肉、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躯壳辛苦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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