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照着军营内的人声喧嚣,营外的长街显得萧索非常。漠地的夜风极大,随意刮来,就在街上卷起了细沙,那细沙扑上郎兵的身,将他的衣摆一掀。
郎兵下意识地低头一看,首先瞧见的,自然就是那条废了的腿。
废了的腿,废了的军旅生涯?哈,此刻的他看起来是不是很落魄呢?郎兵一直走到等在外头的羽衣和宝驹两个人面前,才停下脚步。
他望住羽衣,看着她异常苍白的脸庞,和那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眼神。
她是不是有话跟他说?比如一些安慰的话。也许吧,也许现在的他真的需要一些温暖、一些安慰,因为他真的撑了好久好久。但是,他却不愿羽衣真的在此刻说话,现在他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想想这一切。
「回去吧。」郎兵丢下这句话,就径自走向来时路。
才走了两三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声响。郎兵回过头,看见羽衣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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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土屋
坐在卧铺旁,郎兵与羽衣的角色对调了,先前,都是羽衣照顾他,而现在,则由他替她处理颈子上,那道被西夏蛮子挟持所受的刀伤。
他拧了条湿布,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因为血已凝干,是以手劲稍嫌过重的他,还是将她搪瓷般的细致肌肤擦得泛红。
她是好人家的女儿吧?纵使不是,也必定不是一般人。而且她应该学过所谓的江湖武术,因为她的脚步以及身形是如此飘然,假使有一天,她真的像只鸟在他眼前飞,他可能也不会太讶异。
「嗯……」沉思之间,卧铺上的人已然转醒,羽衣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郎兵总算松了口气,因为昏过去的她,皮肤是冰凉的,气息是浅弱的,有点吓人。
看住那张近在咫尺的古铜色脸庞,醒过来的羽衣未发一语。
「觉得怎么样?还不舒服吗?幸好伤口不深,如果再往下个几寸,喉咙可能就断了,没想到你居然哼都没哼一声。」
郎兵继续擦拭着她颈间的血渍,擦着擦着,专注于伤口上的视线又移回她脸上,与她四目相对。
「不会痛吗?」他这样牵动她的伤口,连男人也要皱眉的。羽衣摇摇头。
他的目光又落回她的颈间,「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那么晚了还在屋外?」
「我……睡不着。」
「睡不着?」他唇间不觉扬起一道莫名的笑意。难不成她也跟他一样起床上茅厕?「你很倒霉。」
「倒霉?」羽衣不解。
「睡不着你到外头吹风,居然碰上了坏人,这不叫倒霉叫什么?如果不是我也刚好起来,你可能已经没命。但是话说回来,那个西夏人可比你更倒霉,如果没有挟持你,他可能也不会被逮到。」郎兵拿来金创药粉,准备洒在伤口上,靠在她肩上的手臂却忽然感到一阵微细的震动。
「你在笑吗?」
从她来到这里,他从未真正见她笑过。
「你这种笑哪叫笑?」手上的小瓶一倾,药粉均匀散出,布上了伤处。他觑了羽衣一眼,还是没见她有一丝疼痛的反应。他真是服了她了!「你为什么会说西夏语?」
他突然一问,问得羽衣怔忡。「我听见你跟那个西夏人说西夏话。」虽然他听不懂,不过他晓得他们在对谈。
「我非……」也许是不安,所以她亟欲坐起来,但却被郎兵按住了。
「躺着。」笔直的鹰勾鼻上,一对眸子炯炯有神,「你只需要跟我说,你为什么会西夏语,其它的我并不想知道。」
也许对着其它人,他会尽力逼问,甚至将之交给军营处理,然而羽衣却不行,因为他俨然已把她当成了……家人。
莫名地,「家人」一词在他心底漾起了颇大的涟漪,令他心有所感,并在转眼间生出一个想法。不知这个想法,她……可会答应与他共赴?
肩头传来郎兵温热的掌温,羽衣不太稳定的情绪,这才定了下来。「我……学的。」
「学的?那么就把它还给你的师父,在汉人的土地上说西夏语是找死,以后别再说了。」
郎兵的一句话,突显了蛮汉之间的冲突状况,让羽衣听了感到十分无力。
原来战争并非一定要刀枪相向,像他这般排斥的方式,就已经是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伤害了。
「为什么一定要打仗?」羽衣幽幽地问。
处理好伤口,郎兵站了起来,背过身,将药瓶搁上木桌,而后抬眼眺向小窗外的夜空。在沉默极久之后,他浑厚的声音才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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