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_作者:璨钰(402)

2019-05-10 璨钰

  “学正!”小少年猛然起身,震惊地望过来,“学正为何对慕之有这样的偏见?慕之惶恐不安啊!”

  我也觉得白瑀此话说得过分,他用心是好,可未免心思太重,忍不住劝道:“梦石兄,你怕是误会慕之了。他先前在县衙也是为了父亲的急病,如今也辞去了吏职。你何必用这事刺他?”

  白瑀看了看他,又看看我,目光透着冷意,而后惨淡一笑:“我知道,国朝重吏,不行科举,腐儒无用。可道德文章是千古事业,是士君子不可断废的文脉啊!彼人不惜,便要自废道统么?若人人如此,吾道危矣!”

  徐慕之久久地沉默了下去,白瑀也不再说话。他情绪低沉,似是触及了什么心事。我也不好多言,看看桌上未吃完的菜羹,却再无胃口,讪讪地放下了碗筷。

  这样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好一阵儿,小少年又再度开口。这少年看着性子软和,骨子里却是倔强得很。他目光灼灼,硬生生地说:“白学正视胥吏为浊流,爱惜羽毛,不屑仕进,才让阿合马这等奸利之徒充塞朝堂!这岂是士君子应有的担当?”

  “慕之!”我赶紧喝住小少年,以免他再说出过激的言语。可白瑀分明沉默下来,周遭笼罩着阴郁的气息。

  “你且去隔壁反省,哪有这样同学正讲话的?”我将小少年从书案前轻轻拉起,引着他往门口走,小少年仍倔强地反驳道:“慕之哪里说的不对,为何要反省?”

  “你呀!”我哭笑不得,气得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把他轻轻往门外推。

  小少年脚下不肯挪步,身子不稳,我慌忙去扶他,已来不及,小少年陡然先前一跌,惊呼出声,就在落地之前,却被一双陌生的手稳稳地托住了。

  “小心点儿。”那人温声细语,春风一般柔和,我和徐慕之俱是一愣。小少年借力站好,退到一边,待瞧见来人,惊喜地开口:“卢官人!您来了!”

  “是啊。”却见一个年轻公子步入斋舍,面带微笑,“梦石,你可教出个好学生!我看慕之越发长进了。好个‘爱惜羽毛,不屑仕进’,说的好啊!”

  “你却也来消遣我。”白瑀这才出声回应,情绪仍有些低落,笑容也显得勉强。

  年轻公子爽朗一笑:“我来看看这个孤高自守的士君子。您不会嫌我这个胥吏一身腌臜气息,污了您这清净之地罢?”

  说罢,甩甩双袖,抬头四顾打量,而后眉头微蹙,“‘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梦石好逍遥也!”

  他毫无顾忌地谐谑,似是与白瑀十分相熟。再看其人,年纪也不过二十五六,眉目清隽,望之可亲,脸上自带笑意,看上去比白瑀更好相处。

  “此地何陋之有?”白瑀似乎已习惯了他这般言辞无忌,淡淡一笑,又唤道,“慕之,去叫仆役沏壶新茶。”

  小少年领命去了。我却杵在原地,被两人遗忘了,讪讪地上前一步,探问道:“梦石兄,敢问这位官人是……?”

  年轻公子这才注意到我,连忙起身,向我深深一揖,满脸歉意,“卢某疏忽了,未及向舍人问候。某姓卢名洵,字远溪,是梦石的姨表兄弟。”

  这名字恍惚有个印象,我不及细想,也连忙还礼,“原是卢官人。在下苏子清,这里新任的直学。”

  卢洵上前相扶,一面引我到桌边坐下,一面道,“苏兄抬举了。卢某不过区区令史,担不得这一声‘官人’。苏兄不弃,不如以字相称。”

  我还在斟酌称呼,那边白瑀却不咸不淡地插言:“中书省门下的令史,怎么担不得一声‘官人’?曰官曰吏,靡有轻贱贵重之殊。今之官即昔之吏,今之吏即后之官。官之与吏,情若兄弟也(1)。待远溪日后显达,位至宰相也未可知,到时我还得尊你一声‘相公’呢!”

  卢洵听他语带讥讽,却也不恼,只是微微一哂,“得了!我说不过你。你就挖苦我罢!哪天这话传到上宪耳中,我连这九品令史也做不得了!”

  “你有叔父在朝提携,却怕甚么!”白瑀也不看他,待仆役送来茶水,亲自倒上三盏,分与我们。

  “朝中这么多高官显宦,叔父那翰林学士又算得什么?”卢洵不再说笑,说了句实在话,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不跟你斗嘴了,都让苏兄弟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