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_作者:璨钰(539)

2019-05-10 璨钰

  他是以真金相挟,我还能说什么?心里隐然生恨,却也只得无声摇头。见我二人终是恭顺模样,他漫漫扫视了一阵,漠然哼了一声,便无言语。

  真金沉默片刻,只得启请告退。皇帝却又拦下:“太子,朕还有一言相劝。”

  真金驻足回身,恭敬道:“请父皇赐教。”

  忽必烈向他招招手,让他近前些,拉起袖管,上下打量片刻:“吾儿越发有气度了,去吐蕃历练两载,果然愈显精干。朕闻朝臣称赞你理政从容,明于听断。这个位子交给你,朕是放心的。”

  “儿臣不敢。”

  看到皇帝突然流露的温情,真金一时不安,摸不清皇帝心意,我亦是疑惑,不解地望向忽必烈。

  “只是朕要嘱咐你,勿因阿合马动怒伤身。眼下日本未定,安南未定,更有缅国、爪哇……他还大有用处。那些脏污的、见不得人的事,你手下的儒生秀才不屑于做,也做不来,由他去做有何不好?朕为你扫平四海,届时再将帝国完完整整地交付给你,又有何不好?阿合马一个奴婢,恶行累累,你做了皇帝之后,还怕拿捏不住?他不过是朕豢养的一条狗罢了……只望你能体察朕的苦心!”

  皇帝目中含笑,话语却又冰冷至极,眼里是毒辣又洞察一切的锐意。在如此精明独断的父亲面前,真金还能怎样?

  他再度下拜,深深叩伏于地:“父皇厚爱,臣无以为报,唯有谨遵圣意。”

  忽必烈于坐榻之上俯视真金,眼中盈着满足的笑意。跪叩于下的太子,虽已盛年,其恭顺模样,仍如昔日稚子。这样听话的儿子,他是愿意费心调.教的。他伸手摸摸真金的头发,温声道:“好了,你和察苏,去看看你母亲罢。”

  ……

  从忽必烈寝殿出来,远天已染上了夜色。我们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是一脸倦怠。真金目无神采,怏怏道:“去额吉那里罢。”

  我无声点头,随他来至察必寝殿。还未进门,就闻里面传来抽噎泣涕之声。真金凝神听了片刻,不禁勃然变色:“额吉尚在病中,狗奴竟敢在这里骚嚷!”

  “还请哥哥克制,在母亲面前,勿要与他争执。”我见他匆匆欲入,忙拦下他。他拧眉忍气,不耐道:“我省得!”

  阿合马果然跪在皇后床头,一张脸肿了半边,更显得可怖可憎。真金无心理他,一看见察必的病容,一腔恼怒早已化作忧愁。她身体虽有起色,到底上了年岁,一场病就使她更显苍老,脸色也虚弱苍白,再也不是之前光艳照人的皇后了。

  察必的病情是最无可奈何的事,除了休养别无办法。想到身陷囚牢的那木罕,我更是心中作痛:他是有多少年没见到额吉了?

  见察必这般,真金早已坠泪,忙走上前沿着床沿坐下,握着她的手轻声抚慰。苍老的母亲握着儿子的手,睁开眼后,眼里是难得的神采。她苍白一笑,对真金道:“那……那木罕,你、你缘何……因阿合马动怒?是他弄丢了你的猎犬,还是……还是误伤了你的海青鹰?……他一个奴婢,跟随我多年,且饶他一次罢……”

  室内是冰封一般的沉寂,迫得众人都说不出话来。阿合马亦是圆睁着眼,不可置信地朝上望着,肿胀的面庞更像一个受伤冻僵的猎兽。

  真金也是好久才确认皇后的话,缓缓从震惊中平复过来后,僵硬的面孔几乎要碎裂一般,写满了难以名状的悲哀。他无力地望着我,眼里尽是绝望。我只觉双腿酸软,几乎站持不住,勉力走到察必床边,也挨着她坐下来。

  察必精神尚好,拉着真金的手,絮絮不止:“那木罕……那木罕,你在漠北可曾见到察苏?听说她被叛王掳去,至今也没个讯息……她、她……我放心不下啊!”

  她望着我的脸,喃喃念着我的名字,空洞的目光掠过我的脸庞,显得悠远无依,仿佛要一直望到北方草原上去。可是她口口声声呼唤的女儿,就在她眼前啊!难道在她眼里,面前这个陌生的面孔,只是一片触不可及的虚无吗?

  我心中绞痛不已,五脏六腑似拧在一起,几乎要窒息。真金早已平静下来,坚实而有力地握住察必的手,目光是暖阳般的温柔:

  “额吉,您的儿子,那木罕回来了!”他拉起察必的手,指指自己胸口,确认道,“儿子就在这里。请您放心,察苏她还活着,儿子总会把她找到,带回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