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闷油瓶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的眼神恢复了淡然,“可是,总会有让我们重新建立信任的办法。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的。”
我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结果被嘴里的那口烟呛得不住地咳嗽,但还是止不住笑。
“太好了……”我一边咳一边断断续续地道,“这是……我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五 齐羽 81
黑眼镜动了动嘴,欲言又止的样子,跟着我就听到他腰里发出了手机嗡嗡的震动声。接通后没几分钟,马路对面出现了另一把洋伞,伞下是湿了半边身子的小玲珑。
我的样子把她吓了一跳,原本竖着的眉毛抖了抖,最终打了个哈欠,看得出为了找我也辛苦了一夜。我有点不好意思,跟着他们下地道,七弯八拐地走了好久,停下一看,居然第一次遇见她的地下室。换好衣服吃饱喝足,我们便开始讨论接下来的对策。
现在离上一次三人碰头其实没隔多久,当时我们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疑问,现在都已经逐一解开了,可形势上却几乎没什么变化,甚至可以说更糟——爷爷的离去已成定局,而闷油瓶,他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回收”了。
现在看来,我那个倒霉的噩梦里的推测很可能都是对的,当时唯一没想到的,是哪怕找得到闷油瓶,又哪来的把握一定能把他带回呢?一直以来,我都太过依赖他的强大,根本没想过会有意外,更没想过同样的事会发生第二次,结果就是现实给我的狠狠的一耳光。
眼下唯一的好消息,是警方应该不会追究闷油瓶的盗窃罪。据黑眼镜说,热心人的报警给齐铁嘴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他自顾不暇,免不了上下打点,肯定不敢让人继续查下去。但对我来说,我却宁愿有人追究一下,哪怕把闷油瓶抓进号子,也比他现在的处境要强得多。
小玲珑打了好几个电话,想要追查那辆车的踪影,黑眼镜对此不以为然,毕竟对方有备而来,套牌换车都是很简单的事。
至于我想要的名单,他的态度也很消极,虽然在我的坚持下拿来了记录,还是摇头晃脑地说什么“你在这里面肯定找不出答案”。
只一眼我就明白了原因——这份名单里根本没有名字。当时张家的小分队执行的是秘密任务,所有人的身份信息都属于军事机密,帮会挖掘到的,也只有他们属于张家这一点而已。
另外,他们都没有完整的尸体,一具都没有。分离的头颈、洞穿的胸腹、四散的内脏、被锐器割裂的五官、拖行造成的重度擦伤……几乎所有的尸体都面目全非。我看到的东西,不过是我犯罪的罪证而已。
但是黑眼镜错了。在这宛如拼图游戏的尸检报告书中,我还是发现了缺失的部分——八具尸体,死者的年龄与性别都是年轻男性,没有老人,也没有女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张诗思复活了。我仿佛都能看到她悄然无声地从尸堆里爬起,一路淌着污血和碎肉,狞笑着朝我走来。
但我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昨晚我看到的背影绝不是女人。如果用排除法,八具尸体,再算上一开始在张家楼底层的流沙房牺牲的那个,缺的是两个人。在我力竭倒下时,确实有个人仓皇地逃走了,那一定就是队伍中唯一的老人,张诗思的叔父,全叔。
原来懂得操纵铃铛的,不止是张诗思一个人。
小玲珑全程都皱着眉头,在我讲解完整个分析过程后,她的表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人是不会真正忘记的。”她说,“看来我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在发生。”
这句话的前半句,我记得她在巴乃就对我说过。我也有过这种愿望,但是在闷油瓶一次又一次地失忆中,我由忐忑变成了习惯,由习惯变成了淡然。传说中悲哀的五个阶段:否定、愤怒、交涉、沮丧、接受,在很早以前我就到达了接受阶段——我本以为是这样的。
“你是说,你早就料到他的失忆,是背后有人捣鬼?是我太大意了,要是多问问你,也许不会拖到现在才发现。”
“不是这个。”小玲珑很干脆地否认了,她皱着眉头看向黑眼镜,说了一段特别长的外文。
我不解地看着黑眼镜,“她说什么?”
黑眼镜听完小玲珑的话,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起来。他正了正身子,对我说:“这段话由我来转述,但我希望你听完后一定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