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好笑!!!——你到现在才来吗,【姐姐】?”
“……你什么意思?”
我冷冰冰地拉下脸来,躁动不安的心脏却一下提高到了嗓子眼。
“我的意思是……你·来·迟·了。姐姐,我虽然能力不如你,但我到底还是比你幸运。”
大约是心知我还要倚仗她领路,又或许是终于找回了一点可怜的优越感,六小姐有恃无恐,一边强忍着手腕被我攥紧的剧痛,一边满怀快意地扬起脸道:
“你不知道?‘神树’底下是中空的,专门用来投放不听话的人类和异能。然后,神树的根须就会缠绕住他们,从他们身上汲取生气。异能大多数可以支撑个三年五载,但人类不出三天必死无疑,这辈子也休想再看见太阳。”
“是叫‘紫’对,你的妈妈?那个人,相当不识好歹啊。难得爸爸对她这么上心,在她逃跑十几年后还千里迢迢地把她接回来,我觉得好羡慕,她却一点都不领情。爸爸花了好几年都没能把她那张冷脸焐热,总算是磨光了耐心……”
“——所以今年春天,爸爸就把她也送来树下,【和其他人一起埋下去啦】。”
……
……
……
从我的大脑接收到完全理解这句发言,经过了一段长达半分钟的静默空白。
出人意料地,我既不感觉愤怒,也没有体会到汹涌而来的绝望悲伤。
——因为,那是我心知肚明的答案。
——因为,那是我早有准备的结局。
我本应该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面对那位自命一往情深的【暴君】,如果母亲再次落入他手中,却直到最后都拒绝他强加的爱、否定他一厢情愿的深情,那么,母亲究竟会遭受何种对待——
不能在掌心里盛开的花,就只能凋零枯朽,没入尘泥。
没错。我知道的。
我的苦恼与追逐,我的孤独与寻觅,到头来,多半都只是干干净净的一场空。
你爱我吗?
你恨我吗?
我的努力……能不能让你稍微好过一点?
能够回答我的人,其实早已经不在世上任何地方。我在不能自主的情况下出生,也注定一生都得不到关于原点的回答。
(因为父母怀有期待,所以孩子才会出生。如果无人期待的话,孩子又该去往哪里呢。)
我回想起自己在马戏团地下室中,与星岛英交换的对话。
若是三年前的我,或许会因为这个空虚的结果而一蹶不振,继而再也无法昂首挺胸地面对自己。
但现在不同。
(因为,我并不是无人期待。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孤独。)
而且——
“即使山丘彼方无人相候,我也决定要一个人向前走。”
只要我还没有放弃自己,一切就没有结束。
什么都没有结束。
“在你眼中,‘父亲’应该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毕竟你从小在他的阴影中生长,从没见过除此之外的世界。小妹,你真的很可怜。”
我顿了一顿,而后拉扯着嘴角拼凑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你刚才好像说,‘你比我要幸运’?不对,不是这样。幸运的是我啊。因为我见过天空与太阳,所以我才能够挣脱血缘的枷锁,不必再与父亲、与你们共同沉沦。”
“我——可以越过山丘,去远方。”
……
倏地,伴随着我话音落地,眼前似乎掠过了几点细碎柔和的流光,如同一缕缥缈无依的游魂。
(母……亲?)
仿佛要为我指引前路一般,光点有如暗夜萤火一般翩跹而过,逐渐照亮了我眼前宽广黑暗的空间——
“……?”
(不,不对!!)
那不是幽魂,也不是萤火。就在我面前,在那本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赫然亮起了一大片恍若白昼的璀璨光芒!!
“什、怎么回事?!地下怎么会有光!!”
六小姐大惊失色,显然这一幕也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不可能,这里应该只有尸体!我以前下来的时候从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