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改变不了这一次她一意孤行的事实。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们也已经做出决定,倒是没有让迈克洛夫特对此产生更多的顾虑,唯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他从整件事上窥见了一些他并不愿意相信的结论,通过他敏锐的观察能力和合理的逻辑推理。
那即是——
大英的女王,一位野心勃勃的女王,竟然对于满洲皇帝统治下的鞑清子民,具有发自内心的同情和怜悯,更有可能正试图以促使其内部革命的方式,解放那块她从未去过的陌生土地。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因为纵观乔治娜女王对于其邻国沙俄的布局,派遣间谍挑起事端,进行海陆贸易制裁,扶植周边小国势力抱团取暖和绝对不允许科技外流等等一系列举措,激化沙俄国内阶级矛盾和遏制其扩张的步伐,并不存在女王陛下突然就悲天悯人的理由。
而她手刃那些圣殿骑士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心慈手软。
“陛下,您似乎对于鞑清有着特殊好感。”
说完,迈克洛夫特注视着隔着一张红木书桌的乔治娜,后者闻言之后瞳孔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然后猛地一抬眼,片刻前的怒气被完全收敛,只剩下一双在灯光中呈现出幽蓝色的眼眸,静静地与迈克洛夫特对望。
她的眼神像是被冰霜浸染,眨眼之间竖起了层层防备,让人很难从中寻找到什么情绪,似乎此前那个无意识的紧缩,不过是迈克洛夫特自己的幻觉。
然而他知道,那并不是。
女王陛下十分镇定地说:“是的,就像我喜欢宫殿里那座中央厅一样。”
中央厅,顾名思义是白金汉宫中的一座中轴线上的大厅,是一个乔治四世时以东方风格为装饰的豪华房间,颇受当时的国王所喜爱,而到了乔治娜这一代,她确实也对于那个房间情有独钟,命人将之再次封锁起来,只供她本人偶尔参观休憩,并不拿来使用。
可要说那种特殊好感只是对于东方文化的向往,迈克洛夫特却是不信的。
但做为女王的私人秘书和骑士,他选择了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而是深深地看了乔治娜一眼,说道:“无论如何,但愿您谨记,政治的世界只有一条规则,那便是弱肉强食。”
乔治娜的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那双玻璃似的蓝眼睛默默地垂下,却让她看上去格外倔强,一丝微小但不容忽视的挣扎闪过她的眉宇,而后消失在她紧闭的唇间。
事实上,乔治娜又何尝不知道政治的世界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然而故土难离的情怀早已深深镌刻在她的灵魂中,即使她再世为人、即使她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王陛下,依然不能改变,也永远无法改变。
所以,她又怎么能忍受,自己间接或者直接为那片土地带来一场浩劫?
——这也正是乔治娜近日以来,下意识躲避迈克洛夫特的原因之一。
“我谨记在心。”最终,她这样对迈克洛夫特承诺。
迈克洛夫特没有追问,这令乔治娜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下来,而被这么一打岔,她对于刺杀案的怒气已渐渐消散,看待问题更加冷静客观。
随后她打开了迈克洛夫特带了的资料,正如她所猜想的那样,刺杀者来自于圣殿骑士这一点确认无疑,这也是迈克洛夫特提醒乔治娜关于禁烟令进行过快的原因所在,因为此令一出,纵横伦敦乃至大英地下世界的圣殿骑士显然受到了无法承受的影响,所以才会铤而走险。
看完之后,乔治娜阖了阖双目,将遇刺时所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回放着每一个细节。
迈克洛夫特并没有催促,而是自发地走到酒柜边,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酒,给乔治娜的却是一杯加了三块糖的红茶。
乔治娜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下意识地道谢接过之后,对于入口微甜的液体稍稍皱眉,只啜饮了一口就暂时放到了一边。
她左手横抱在胸前,右手食指轻轻点在脸颊,一面回想着一面述说道:“他们的人带了枪,并不害怕吸引到街上苏格兰场的巡官,幸运的是,我的枪法很准——”
这已经不是能够只有“精准”去形容了,她似乎一瞬间就分辨出了威胁最大的敌人,六发子弹其中三分之二留给了街道两旁屋顶和窗台埋伏的两名狙击手,造成一死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