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楷在婚礼当天收到了叶修的份子钱,叶修则收到了周泽楷表示感谢的短信。叶修回,别客气,人情往来,反正早晚要还的,顺便祝你早生贵子。周泽楷没回信过来,那一天他是主角,实在是太忙了,又给人灌得烂醉。深夜,他清醒过来,给叶修回了个微笑的表情,叶修没再回他。
周泽楷婚后过了大概一年,有一天叶修去上海出差,出租车载着他,驶入他曾经很熟悉的地段,轮回俱乐部附近。这个时间段并不堵车,但红绿灯多,等的时间还是比行的时间长。
叶修坐在后排,行李袋放旁边,他一下一下无聊地往腿上拍着,向窗外瞧风景。黑色的铁艺栏杆,浓密的枝条从里面爆发似的增长出来,路边梧桐的树枝擎着,华盖似的张开,盖出的阴凉覆盖了一半街道。在这个悠闲的初夏午后,风景和风景里的人,都有种凝固了的态势,如同一张一张相片,在叶修眼前掠过。
出租车排在别的车后面停住,叶修打拍子的手也在半路倏地停顿了。同时他眼睛里多了个周泽楷,像是突然从地下长出来的。
周泽楷正和朋友正坐在露天的座位里喝啤酒,一人面前一个盛满酒的杯子,还有几小碟下酒的零食。啤酒在杯中翻腾着细小的气泡,杯子是透明的,像个小型的冒着寒气的冰箱。他们实际离得很近,要不叶修不会一眼就认出周泽楷来,甚至能看清他的表情,他剪了清爽的头型,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衣服下有鼓胀的肌肉,还是笑多话少地那样和人交谈。但周泽楷头上的遮阳伞又像是有隔绝功能似的,长久地把人变远了。他也完全不会想到台阶下一辆过路的车里,坐着他的故人,视线都没往这边来过。
出租车很珍惜绿灯时间,猛地哄了脚油门,打方向超车走了。叶修的身体被惯性拉拽着,从靠背上起来又回去。他的脑袋也随之摆正了。
刚下过雷阵雨,路面还是湿的,连带着觉得天也是沥青色的,仿佛有染成乌青色的水往上涨,水面上泊着灾变时的诺亚方舟。
按照日子算,那阵子周泽楷应该刚刚宣布了退役。在他整个职业生涯中,他所展现出来的强势,给人一种赢是常态输是对方侥幸的感觉,这种标签延续到了他退役。直到他职业生涯的末年,他也没有表现出强弩之末的颓势。一般认为他是可以再打一两年的,他却拒绝了轮回的续约,直接退役了。因此便有人说,周泽楷早就成就了个人满贯,冠军也拿了不少,够本了,是该学习叶修的潇洒,没必要撑到神格失守,被后浪拍在沙滩上那么难看,就像当年的林敬言。
人们很快操心起来周泽楷退役后的出路,作为荣耀联盟有史以来营销最成功的选手,不少人以为他会借多年累积的人气进入娱乐圈,毕竟后期他也上过几次本地卫视做的真人秀节目,趁着余威未散捞一笔钱,也很符合大众习惯——现在他又有老婆了,可以带着老婆一起捞。可是最好的时机过去了,还没见周泽楷有什么动作,做什么宣告。人们便也改口了,说周泽楷那种放不开的性子,本来就不适合抛头露面,一旦从轮回卷铺盖走人了,就不伺候了。
曾经再有人气的人,只要减少曝光度,淡出公众视野,回归普通人的生活,被人遗忘起来也很快。后来零星传来周泽楷的消息,一下听说,周泽楷入了点股份进轮回,做了小老板,一下又听说周泽楷投资了什么游戏公司,正在开发一款和荣耀风格相近的手游,还有说他要专心做餐饮生意的……都不知道哪样是真的。
不过最起码可以看出,人家的日子过得挺不错,在做各种自己原来不熟悉的尝试,没有停在荣耀把他们与社会隔离的地方,驻足不前。
【周叶】小团圆(下,9)
相较于周泽楷的人财两齐,季冷觉得叶修过得是苦行僧的生活。他以他的标准,并不能理解,有的人是安于并且享受这种随遇而安的生活状态的。
当初叶修刚回到家里,他妈也有很长一段时间看这失而复得的大儿子千好百好,可没过多久,还是走上操心他终身大事的老路——这简直是无法避免的。同样无法避免的还有,叶母替叶修张罗了数次相亲,让见面叶修也去见面,只是都以没有下文来收场。她连“行不行咱们先处着,不试你怎么知道,合则来不合则去”这种近乎哄骗的话都说了,叶修还是连点松口的希望都不给她。
叶母又气又急,血压飙升,还到医院去住了十几天,叶修也在医院陪护了十几天。病了一场,叶母意兴阑珊,有些看破眼前事的样子,更要紧的是不想因此再激化刚修补好的家庭关系。这事便这么搁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