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还有几本文书,庞统拿过一本开始翻看。
和那昆排开骑兵队,与先锋军相持……公孙策……李元昊坐镇大营,一直没有露面……礼部侍郎,兼任督军中郎将……狼主几位亲侍也在阵前……是哪一方掳走了他?掳走他做什么?
庞统在文书上批了两个字,满头浆糊搅得他怎么都静不下心来,只好随手把笔一搁,忍无可忍地长叹一口气。
大概真是疯了吧……
自认拿得起放得下的统帅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头皮发麻、坐立难安,几乎下一刻就要夺门而出,去把莫名消失在来路上的公孙策找回来。
可是他不能。
李元昊由于被人掐到“痛处”,这几日一改之前的试探,大刀阔斧地出兵和宋军打成一团。
庞统一身伤才好了大半,就得阵前阵后两头跑,又是斗智斗勇又是监督军备,实在是忙得团团转。
他坐镇西北数年,比谁都更了解战场情况,知道眼下情况绝对不容主帅擅离职守,所以只能悄悄地把不能与人道的焦躁往肚子里吞。
……
层层军营遮掩的黑暗之处,一双险恶的眼睛睁开了。
咚咚咚……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
“碍着你了还?”
“少说两句吧你们!咱们有任务在身,怎么闲话还这么多?”
……
被屋外的吵闹声惊醒,公孙策努力把沉重的眼皮撑起来一条缝。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间简陋、破败的柴房,家徒四壁,只有角落里稀稀拉拉地堆放了不少柴火杂物,类似于西北一方住民家里常有的那种。
可是……这是哪儿?
他用腿和肩膀抵着地面,一蹭半挪地靠着墙直起身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口中横亘过一根捆得死紧的布条,双手背在身后,手腕、脚腕处都绑上了粗糙的绳子,绳头打成了复杂的结。稍微一挣动,皮肉就被刮得红了一大片。
他浑身都痛,甚至连骨头都蓄了铁似的重。
“嘶……”
公孙策无力地靠在墙边闭目养神,意图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西夏入侵数日。
雁门关西北镇军背抵大宋河山,底气不输,自然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把敌人打退。洪扎勒凭着轰天雷嚣张了一阵,可等来的后援零零碎碎,并不足以构成一股进攻的大势力,只好先不情不愿地退避一方。
再说这边,公孙策听闻庞统受伤的消息,觉得怎么也坐不住了,就向李军自请往先遣军驻扎地去,只求能尽些微薄之力。
李军受庞统之托保他平安,自是不能答应,可没想到公孙策就这么“盯”上了他。即便李军身经百战,也磨不过一个能说会道的大才子天天在他耳边生灌鸡汤,烦不胜烦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对他“战略妥协”——待两三日后时局稳定,就派亲兵把公孙送去前线。
可没想到就在这路上出了事。
西北边界官道不好修,很多能通人的路都是前辈们一脚一脚踩出来的。近春融雪,这些“土路”化了一半,比往常更加不好走了。
公孙策他们一行人被软泥和雪水绊住,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晚上就只能在一片枯林子里将就着休息。
亲兵对这位胆子大还会医术的中郎将大人印象很好,主动把粗布垫借他枕着休息。公孙策确实精神不济,因此也不矫情,向他道了声谢,接过来倒头就睡了。
时至午夜,公孙策半梦半醒间闻到一阵奇异的气味,耳边似乎还有混乱的声响。
可惜反复无常的梦魇仿佛一座大山似地镇在他身上,叫他怎么也醒不过来。
以至于现在落到了这样一无所知的境地……公孙策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额边还有根筋一跳一跳的疼得厉害
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嘴里一股淡淡的锈腥气弥漫开来。
幸好这屋子里还有一扇无比破旧的窗户——半边窗框已经烂了,将掉不掉地坠在那里,把挡风的稻草都拽下一角。
淡蓝色的天空堪堪缩成一小寸,冷风顺着这点缝隙灌进来,冻得人汗毛直竖的同时也带进来一点活气。
公孙策从这一角看出去,大致估了一下时间——如果自己昏过去的时间不长,现在应当是第二天的巳时末,从雁门关出发到现在三四天,若是还在路上,再慢也该遇上先遣军巡营的官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