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来不及思索她话里的意思,眼睛顺着看过去。那是一个小男孩,头上戴着虎皮帽,穿着绫罗绸缎,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他正闭着眼睛,胸脯看不出起伏。
“你看这奶娘!怎么又把官哥儿抱来引她!还不走开些!”大娘说道。
奶娘听了她的话,正要闪开一边,李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哪来的冲动,竟然硬撑着半坐起来,张张嘴,用尽全力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别走。给……给我……看看。”
“你还看他做什么,那是个没福气的。”男人一脸沉痛,挥手赶奶娘走。
“我……我看……看……”李瓶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固执得伸头想去看那个孩子。
李瓶的心在流泪。现在她才是重病号吧?为什么心里会有这么强烈的想看那孩子的冲动呢?她控制不了,只能别扭着,半撑着头看向抱着孩子的奶娘。
她那副模样,看到别人眼里,心酸不已。
李瓶瘦得不像模样了,身上瘦骨嶙峋,手腕细得像儿童,撑起的脖子又细又长,上面全是青筋。
“给她看看,看看。”那男人回头喊奶娘,又冲她说,“你也长进些。就像大娘说的,只要青山在,何愁将来没有呢!”
奶娘听了男主人的发话,迈着小碎步上前,把怀里已经闭了气的孩子略微往前伸了伸。
李瓶松开那男人的衣袖,摸上了孩子的脸。
此时,她心里有一股异常强烈的舔犊之情。顺着脸蛋一路往下,青筋密布、瘦骨嶙峋的手落在孩子的胸口。
还有心跳!
李瓶猛得一动,咬牙切齿地强坐起来,硬从奶娘怀里接过孩子,平放在自己身旁,一边替他做心脏复苏,一边往孩子嘴里送气。
“看这六娘!他都走了,你还折腾他做什么!”大娘在一旁叫道。
“你别再亲他了,他已经去了……”那男人伸出手,试图阻拦李瓶。
李瓶用肩膀别开他的手,不理会身边的一切,一门心思只在那似乎和她牵绕很深的孩子身上。
折腾了好半天,李瓶弄得全身汗湿,气喘不停。这具身体就像破风箱一样,随时可能倒下。
终于,奇迹出现了。
那孩子竟然吐出一口气,小小的闷哼一声,手脚也动了动。
“动了,动了,又动了!”奶娘像见了鬼一样,叫起来。
四周响起好几声惊呼声,一旁的刘婆子双手合十,嘴里念念不停,不知是在求佛保佑她还是保佑这母子俩人。
“让开,我看看!”男人一把推开奶娘,亲自摸摸孩子,又伸手到他鼻子下面试探,然后一脸惊喜,“果然过来了!刚才必定是闭了气,差点被你们连累了!”他回头恶狠狠地瞪向奶娘,吓得奶娘身子一缩,不敢上前,垂头不语。
“你看你!刚才官哥儿明明没气了。”大娘对男人说。
李瓶做完这一切,喘着粗气,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缓气。她已经顾不上面前这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了,她只知道,如果再不休息,她马上就要西去也!
“哥儿真有福气!还是爹的福气大,爹一来,孩子就缓过来了。”一把娇嫩脆柔的女声在床边响起。
李瓶缓了缓,半睁开眼看,只见那女人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裙带飘飘,说不尽的风流媚态。
“多谢银儿这几天陪着她俩,你再多呆几天。”那男人道。
“看老爷说的,这时候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名叫银儿的女人扭扭腰身,眼泛秋波。
“任大夫来了!”有人在门外禀报。
“让他进来!”男人扭头朝外喊。
大娘帮忙支使两个丫鬟替李瓶整衣,嘴里对男人说:“让他看看官哥儿就行。你看六姐,衣衫不整,怎么好见外人!”
“没事,一块儿都看看。你看她喘得……”那男人浑不在意。
大娘不再出声,又喊服侍的人手脚再快一些。
片刻后,一个拎着医箱的中年男人进来了,向男人拱手作揖:“大官人,请问舍下哪位不好?”
男人还了礼,道:“你来看看这孩儿,再看看我家六娘。”
任大夫看了看孩子,摇头晃脑地将症状说了一通。
李瓶从他进来,就一直听着屋里的动静,那医生语速快,咬文嚼字的,又是专业术语,弄得她一句也没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