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容很突出,放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然而更加突出的,是他那双眼睛。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一双眼睛,有点像洛丹,但又不像洛丹那么浑浊。给我的感觉是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张年轻的面孔上,很突兀矛盾,又好像很和谐,就仿佛本应如此。
他的双眼很清澈但是不见底,你望不见他眼底到底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眸子,奇异的矛盾而又完美的和谐。
脑中的想法百转千回不过只在一瞬之间,我望着他,低声道:“钟先生,”
“我姓张。”他淡然开口。
我讶异地看着他:“叫丹说,你是父亲在汉地时的族人。难道?你……”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微皱眉,沉默了半响,才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心中的讶异更甚,他居然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就这么带着我了?洛丹他们到底怎么跟他说的?难道没有告诉他吗?
“达瓦。”我这么告诉他。想了想又继续说:“父亲留给了我一封信,他说他的族人会带我离开康巴落。”
第5章 伊人为绿水
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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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亦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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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片漆黑,月光下的院子特别昏暗,我找老喇嘛接了火,去点油灯,然后躺在床上,细细思考着,想到白天,又透过窗子,抬头看天。
天空中漫天星辰,美得犹如梦幻一般,这样的美景,对于我来说,从小接触,觉得天空就是那样的,并不觉得天空中有什么奇特。
白天里,他告诉我,董灿只是个化名,我父亲本姓张,确是他的族人。
然后我才问他,那父亲为何给我取名为钟亦绿?
他有些怪异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天,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一直盯着他后脑勺发呆。
他沉默了很久,才偏过头来,问我知不知道那个阎王骑尸的女子?
我诧异他怎么会知道关于祭祀阎王的事?
他告诉我,那个女子很有可能就是我的母亲。
我震惊地说,怎么可能?那洛丹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转过头去,沉默不语。
我不安地在床上翻了翻身子,我打心眼里不相信洛丹和哥哥会瞒着我这件事。
但又想到那个摆在土司府里十几年的我父亲的肖像,心里又感到慌张。
我取下皓腕间的镯子,细细地观察着,以前没怎么注意。今夜,在月光的照耀下,我看见了一排刻在它内侧的小字: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关于汉人的诗,我并不了解,但这一句从字面上看还是比较简单。
伊人在水的一边。
还是不怎么明白,那伊人是谁?
我又看见了后面三个字:赠绿水。
绿水难道是我的妈妈吗?为什么也是个汉族名字?是父亲取的吗?还是说,绿水其实是父亲的名字?
我决定明天再去问问他。
第6章 佛祖生尘缘
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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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亦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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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考虑到我身体的缘故,交代了一周后再离开的想法。
翌日,我走出院子,耳畔便响起了晨钟暮鼓的悠远罄音,仿佛所有浮世尘嚣尽皆荡涤而去。古寺里一片肃穆宁静。
院外,一个小喇嘛正在扫雪。
我用藏语向他问了声好。他双手合十,向我微微点头。
我问他可知老喇嘛此时在何处?他又向我指明了方向。
我来到老喇嘛的院子里,此时天色微熹,这里还点着了所有的炭炉和油灯。
房间里却不见人影。
这是一处宽敞的庭院,院中植了一株菩提并一株桑树,遮天蔽日。在冬末春初已带了丝绿意在空气里,弥散开阵阵清新。
“三宿桑下天亦老……”我低低念道,伸手轻抚桑树粗糙的枝干。洛丹最爱给我讲解佛经。他说,佛祖宿于桑下,决不在同一棵树下栖身超过三次。我问他,那是为了什么缘故?
“佛祖,也会怕生出尘缘么?”
“尘缘爱欲是一切苦,佛祖自然也会惧怕。”一道慈祥宁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去,原来是老喇嘛回来了。
我还在想着他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凝眉不语。
“女施主眉头紧蹙,心中可是有何为难之事?”他和蔼地微笑,“如蒙不弃,不妨与我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