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回客栈换衣服了,当心伤风。”陆明烛直摇头,叶锦城听出他话里带着莫名其妙的鼻音,“……你……何必如此。兵器再好,也是伤人的东西。劳民伤财的,太费周章了。”
叶锦城用袖子擦去脸上汗水,乌黑的头发被粘在脸上,显出几分láng狈,但是笑得十分灿烂,是那种终于要完成大事的高兴笑容。
“话是这么说,可你又不是姑娘,不然我送些首饰花粉,倒是省事,嗯?”
他促狭地冲陆明烛眨着眼睛。此时渡头上夜色降临,四周的景色渐渐沉寂下去,夜色笼罩下天幕上出现满天的星子,灿烂无匹,像是银色丝缎一样在夜幕上陈铺蜿蜒,脚下江水滔滔奔流入万仞苍山对立间的轮廓中,风声chuī动江声,湍流不息。远处暮色下传来渔歌,唱的是听不懂的蜀地方言,只听得旷远悠长,萦绕江水尽头,夜色下晚归的鸟一群群扑闪着翅膀飞过,白的羽翼在星光下隐隐闪动。陆明烛听着那远处渔歌,突然想到叶锦城之前唱的歌,他唱的什么?对,他唱,淅淅风chuī雨,纷纷雪积身。无论去与往,俱是梦中人。陆明烛想起此行这样大费周章,简直劳民伤财,都为了一把兵器,不由得叹气。叶锦城手中虽然钱财一向充裕,可陆明烛思及他比自己年纪还稍小一些,这样年轻却如此富贵,表面看着风光,其实背后付出多少代价,恐怕很少会有人想到。叶锦城父母去世得早,师父虽然很好,可弟子众多,毕竟不可能如亲生父母一样全部关照得到。他想起自己刚结识叶锦城那时,当时大光明寺的材料生意不归陆明烛负责,后来这批生意被藏剑山庄得了去,就是叶锦城找教中人谈的,赚得多,付出的东西定然也艰辛。在长安的日子里,许多次叶锦城来到他这里相会,都是喝了不知多少酒回来,难受至极的模样。叶锦城办事利索,成绩出众,在藏剑山庄也人人说好。叶锦城从来不跟陆明烛提起这些,可陆明烛十分清楚——他自己也曾是这么过来的——表面上位高权重,或是贵气bī人,其实背后有多少辛苦,只能自己忍。正因为如此,陆明烛才越想越觉得心疼。
“你听那边的歌声,”陆明烛微笑着往江水那头一指,“你唱得可比那个好听得多。”
叶锦城没料到他这么说,一怔,怎么也想不起来陆明烛为何突然这么说。再一想,才恍然记起自己那日似乎是随便唱了几句,唱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你听去了?”
“我听了啊,”陆明烛点点头,“你唱的我听懂了,好听,”又摇摇头,“就是意思太不好了,什么叫‘俱是梦中人’,我到中原好多年了,中原人伤chūn悲秋自寻烦恼的这一套我还是不懂,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只要当时真心,又怎么是在梦中?锦城,”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叶锦城的眉头,“我看你睡着了总是皱着眉,你想的我现在懂了,想要忘记……他,大概是很难,不过以后不要再唱这种歌了。听得人心里难过。我这样喜欢你,”陆明烛的声音低下去,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十分坚定,“不想看见你不开心。”
叶锦城一怔。渡头上恰巧有一阵寒风chuī来,后背汗湿的衣服被江风一chuī,猛然间觉得极冷的一个寒颤从后脊骨爬上来,可风明明过去了,他还是能感觉到牙根酸涩,直打哆嗦,这是怎么了?他刚这么想着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陆明烛赶紧拉着他往回走,一时两人回了客栈,第二日收拾好东西,叶锦城去了趟信使处,回来时拿着信,是叶秋红寄来的,信里竟然说藏剑山庄来了明教的客人,正是陆明灯与谷清霜二人,他二人本来是因为年关将近,来探望陆明烛,顺便到杭州游玩。叶锦城将信拿给陆明烛看,反正水也已经取过,两人便商量着这就动身回杭州,还能赶上过年。
两人回到杭州城的时候年关已过,正是正月初三,到处张灯结彩的气氛依旧热闹,这正是庆祝的时刻。叶秋红自来熟的xing子,看样子已经同陆明灯和谷清霜混了个熟,外加一个叶九霆在藏剑码头接的他们二人。叶九霆怀里抱着的竟然是桃桃,当时去嘉陵江前考虑路途辛苦,就没带它。不过桃桃来到藏剑山庄后,倒是过上了滋润的好日子,之前在藏剑山庄那一段时日,早就被叶锦城师门上下当做宝贝一样来回抱着,只是仍旧不亲近叶锦城,见到他就要躲到八丈开外,陆明烛颇为遗憾,叶锦城自己倒不在意,说这些小动物都与他不亲近。叶秋红见到陆明烛就是一叠声的道歉,说是他走了后桃桃躁动得很,恐怕瘦了,不过倒是唯独与叶九霆十分投缘,小师弟也将这猫当做宝贝,整日除了习剑,就是抱着它不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