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已经想明白,诚然如唐天霖所说,这身功夫绝不是一年两年能练出来的,唐天霖恐怕的确是在唐天越还活着的时候,就偷偷进了唐门。唐天越身为兄长尚且未曾发现,其实这并怪不着叶锦城——可是那种深刻的自我厌恶还是不断往上翻涌,只觉得愧疚在心中越积越多,说不清是对谁的,他已经想不清楚,也不愿再去想。
“喝了吧。这酒,没什么后劲。”叶锦城摇头一笑,看着唐天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件事要告诉你。”
他这个语气让唐天霖瞬间抬起了头盯住他,这是一种嗅到猎物气味的感觉,那种斩逆堂弟子特有的敏感让他立刻挺直了脊背。
“我觉得有事要发生了——”叶锦城又倒了杯酒,“这事我一个人完不成,你,跟我一起吧。小心行事就是。”
叶锦城在榻上躺下来,软垫十分轻柔,他将脸颊整个埋进去,深深吸了口气。这chuáng榻和被褥软枕,全是陆明烛的味道,很是好闻。叶锦城有点昏昏yù睡,这几天他都jīng神紧绷,唯恐漏掉一点蛛丝马迹。那种qiáng烈的直觉挥之不去,的确是有什么事qíng要发生了。
门口突兀传来一声猫叫,叶锦城朦朦胧胧间抬头一看,正是桃桃,这畜生在藏剑山庄过了段美得流油的日子,长胖了不少,一身的奶蜜色毛简直油光水滑,黑色的湿润鼻头和大眼睛熠熠生辉。它仍然和叶锦城不亲,但是总稍微好了些。
叶锦城平时都不怎么理它,今日却心中一动,招呼那猫道:“来。”
桃桃不太qíng愿的模样,却还是走近叶锦城,迟疑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打着转将尾巴摇来晃去。叶锦城没来由地觉得它有点像陆明烛,最早的时候就是如此,当初他刚接手大光明寺的那笔生意,开始并没往这方面想,直到有一日才发现那个监工的叫陆明烛的明教弟子,一直在迟疑地想接近自己,却又因为自己的冷淡踟蹰不前。
“来啊。”叶锦城从软榻上支起身子,伸出双手,桃桃徘徊了片刻,还是一跃而上,跳到叶锦城怀里,叶锦城抚摸着它,吃吃地笑了起来。
这猫当初那样不喜欢自己,见到自己来都必然不呆在屋子里,如今也还不是乖乖地躺在怀中?
外间传来响动,伴随着陆明烛的声音,是在叫叶锦城的名字。桃桃一听见陆明烛的声音,立刻转身从叶锦城怀中跃下,一溜烟地蹿到外间去。叶锦城坐起来,拢了一下头发,应道:“我在。”
陆明烛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叶锦城走出去,就见陆明烛提着两坛酒,放在桌上。
“喝点么?”
叶锦城一愣,下意识地去看陆明烛的脸,陆明烛脸上还是带着笑,并没有什么异常,可是——是了,叶锦城心里一阵悸动,是了,自己猜得没错,最近是有什么事qíng要发生了,陆明烛没有喝酒的习惯,这样突然约他喝酒,定然是有什么原因了。谷清泉最近也没再找来,他也曾去找过师兄叶梅芳,叶梅芳无意中也提及最近谷清泉与自己在一起的时间少了许多,似乎是很忙的模样。
“明烛,你这是……”
“没什么,”陆明烛摇摇头,流泻在肩头的卷发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摆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天气就要热了,再不喝酒,要错过好时候了。”他说着坐下来,桃桃十分亲昵地粘过来,跳上他膝盖,陆明烛伸手摸了它两下,伸手拽过桌上的杯盘,打开酒坛往里面倒了一杯放在叶锦城面前。叶锦城沉默地看着他,脸上是诧异的表qíng,陆明烛可没看见,又倒了一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叶锦城的眼神动了动,端起那杯酒来慢慢地喝着,就是这工夫,陆明烛已经连着倒了好几杯酒一口喝掉,那样子无疑是有事。叶锦城看了他一会儿,那深栗色的眼睛闪烁着,可能是因为酒的关系,泛着点盈盈的光泽,不住地涌起清澈的波澜。叶锦城移开了眼睛,攥住陆明烛的手腕。
“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陆明烛拨开他的手,微笑地看着他,“九霆最近怎么样?”
叶锦城没料到他问这样一句,愣了愣才道:“挺好的,师父前一阵还来信说,整天吵着要来找我,跟我学铸剑呢。”他说到这里也qíng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是啊,有个小师弟总是有趣的——”陆明烛又喝了口酒,微微一笑,“我本来还见你整天对他板着脸,吓着小孩子,如今看来倒是肯粘着你了,看来你这个大师兄做得……还不错。你知道么,我可不比你差,还没到中原的时候……”他说着突然停住了,像是喘不上气来,哽咽了一下,却又举起杯子将酒饮尽了,“……明灯,清霜,还有……清泉,都最喜欢粘着我。清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