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叶锦城没料到她这样反败为胜的一大篇话,一时钳口结舌,转头瞪着她。倾月笑眯眯地看着,满脸等待他下文的神qíng。
叶锦城怔了一刻,却毫不脸红地把怒意立刻转化成笑容,尽管他知道自己这个笑容一定要多虚伪有多虚伪,不过眼下也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这些年他什么没见过,这点尴尬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嘴上不说,他心里竟然也开始对倾月有点肃然起敬的意味。一般他刻意讽刺旁人的时候,话急又难听,能这样镇定自若接下的人不多,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反扑上来,反bī得他节节后退。她不是个好对付的对手。
“请坐。”第一轮的试探已经全盘结束了,他大致也了解了洪英话里的意思,“倾月夫人,我们不耍嘴皮子了,还是说正经事qíng要紧。按您的意思,是要挑个日子去商会一趟?”
“不敢,不敢。”倾月的表qíng还是笑眯眯的,大而且深邃的眼睛更显艳丽,“只是要在商会中各位都在场,而且方便的时候,叶先生给我找个机会,我代洛阳红衣教分坛,同各位说上那么几句话,认识认识,就行了。”
陆嘉言跟着叶锦城出这种任务之后,通常都不能及时返回陆明烛的住处。事实上近来这种事qíng多了之后,他回去的次数就少了。洛阳城到处是人,谁知道哪个是láng牙军的暗探,陆嘉言和陆明烛容貌又都不同于大多数人,很是显眼,万一被看见频繁jiāo接,容易生出更多事端,因此有好一阵子,陆嘉言一直都住在叶锦城宅子里。
陆明烛点燃了一盏灯,时节已经渐渐入秋了,晚上有点凉意。他在西域商会挂了个职,平时也经常出入,以求让所有人都混个脸熟。开始还好,只是这几日,他有点心神不宁。凝视着跃动的灯火,他本来想向明尊祝祷,以求平静心绪,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在无明地狱时的孤寂如影随形,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徒弟的陪伴,而近来徒弟不在身边,他又开始体味到当初那种寂寞了。时至今日,想到叶锦城,他仍然恨得咬牙切齿,而眼下,自己的徒弟,却住到叶锦城那里去了。尽管他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为了大事,同私人恩怨没有关系,可是心里总觉得难受,就仿佛是叶锦城把徒弟从自己身边抢走了一样。一点也不过分地说,叶锦城曾经抢走他整个最紧要的青chūn,完全没有结果、只让他受伤至深、又害他在无明地狱里蹉跎数年光yīn的一段虚假感qíng——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尽力忘却,还是顺其自然。
前一阵子他曾经想过,等屠láng会这边的几件大事一了,他就立即带着陆嘉言离开这里,免得再同叶锦城多有纠缠。明教在中原的势力重新发展,他现在在教中职位也不低,甚至更盛于当年,完全可以到别的明教据点去,而不必在这里日日面对旧日仇人。可是——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是自己走?要走,也应该是叶锦城走。那个人,他如果还有一点愧疚和廉耻之心,应该自己滚得越远远好。自己没有杀他报仇,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为什么他不走,反倒自己得走呢?陆明烛还记得当年,总想着成全一段感qíng,就要有人付出更多,因此处处退让,对自己的委屈视而不见,最后又落到什么下场?可是叶锦城不走,难道自己也就真的不带着徒弟走么?所有事qíng已经纠缠成了牢不可解的一团乱麻,无数关系到大局的事qíng在中间牵绊着,让他没法放开手脚狠狠地对付叶锦城
他想着想着就更加心烦意乱了,只好站起来想洗把脸清醒清醒,正在想着,外面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陆明烛赶紧起身去开门,外面是陆嘉言。
“师父,我回来啦!”
门一关陆嘉言就扑过来抱住他。那一点也没有生分的样子,让他立刻放下心来,之前那种不痛快的担心也烟消云散了。
“没事吧?太危险了,”陆明烛叹着气蹲下来,“再过一阵,师父就带你走。”
“没事,”陆嘉言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我记着师父说的呢,少说话,多吃饭。”
陆明烛笑了,笑了两声才看见陆嘉言手上大包小包提着许多东西。
“这什么?哎,等等,你这身衣服哪儿来的?”
陆嘉言身上的衣服是新做的,看着足可称得上是jīng工细作、富丽贵气,只是放到小孩子身上,是有点过了,活像一个豪富之家的小公子。陆嘉言走进里面去了,好像没听见陆明烛的话,只是把手里的一堆东西放到里头,转过身来笑着对陆明烛道:“师父,我跟你说,前两天见到了你之前跟我说过的红衣教的大姐姐,哎,真是好可怕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