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这么久了,你和他一个都不出现,难道我会想不到你们那边出了问题?难道想不到这一层?!”
像是被海浪强行席卷过的沙滩,降谷零脸上生动的不满和质疑消失了,他嘴唇动了一下,
“hiro刚离开东京,大城信幸就跟了过去,是你安排的。”
不然呢?松田阵平气笑了。
哪怕是大城信幸,没有任务,也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诸伏景光。不然他早几年就进入组织了,不会一连七八年都在组织周围打转,次次擦肩而过。
他不专门提醒,不私下找了几个做事还比较靠谱的玩家一直暗地里关注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情况,以玩家的认知,没准还以为突然离开东京的NPC是去开新地图会带着新任务回来呢。
降谷零这回彻彻底底说不出话了。
“那好,所以你告诉我。”松田阵平松开他的衣领,一拳砸在沙发靠背上,“取信组织,真的值得牺牲一个埋了这么多年这么深的钉子吗?想个替代的法子很难?”
不难,所以除了赫兰茨就是Administrator的人,很难再有第二个解释。
降谷零是这么想的,萩原研二也是。
但Administrator实在太神秘了,到现在为止,他没表露出任何明确的目的、欲望、野心,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萩原研二的感谢是试探、亲切是试探,降谷零话锋中若有若无的怀疑也是试探,他们无法互相交流,但在面对Administrator这样一个强大又低调的‘敌人’,两人极其默契地一起施压,希望他主动表态,主动自证。
既是为了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揣测他的性格和目的,也是想要看看他能为松田阵平做到哪一步,他对松田阵平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
松田阵平能感觉到他们的试探,也不是不能理解。
证据确凿,但凡换一个人,连松田阵平都要怀疑了。
可恰好,渡鸦首领就是他自己。
他怎么办,难道让他对着这两个心眼比蜂巢还密的家伙演双簧。
饶了他吧。
而且他是不了解降谷零还是不了解自己的幼驯染?这两个人,给他们开一个口子,他们就能顺着把墙凿开,把路碾平。
松田阵平只好尝试将降谷零和萩原研二的怀疑直接挑明,可是降谷零依然避重就轻。这里实际存在的一共才只有三个人,两个人有所保留,还有什么可谈的。
转头降谷零离开,不还是会将调查重心放在他最怀疑的Administrator身上吗。时间耽误的越久,他和诸伏景光就越危险。没有时间给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试探了。
萩原研二坐在一边,将松田阵平所有的思虑、所有的考量、甚至潜藏的不安都看在眼里。
早在降谷零最初试图掩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松田阵平必然会爆发,会将一切摊开说个明白,所以他不再开口,等待松田阵平说服降谷零,或者被降谷零说服。
理应如此……但松田阵平突然转向了他。
明明看不见,目光却准确无误地落在他的身上。
萩原研二呆愣之余,竟然也生出一点不自然。
“怎么了……”不对,应该和Administrator说。
“还能怎么,让你说话!”
萩原研二瞪大了眼睛。
而卷发男人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仗着我们看不见,在那边一个人在干什么,不帮zero说话,也不帮我说话,自己站一队看戏是吧?要不给你再来点啤酒瓜子。”
“……”萩原研二蓦然心虚,缩了缩脖子。
接着又愤愤不平。可恶!又不是我想让你们看不见的!
“别装傻,我也知道你瞒着我什么。”
“我有什么……”
“我知道你不记得我。”
萩原研二僵住了。
松田阵平抬手按了一下额头,笑了。
“你刚醒来没多久,我就发现了。你看见萩原叔叔萩原阿姨、记得千速姐,但是忘了我……”
在萩原研二的那种状态下,看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刚见到萩原父母和萩原千速的时候,他眼中都自然而然地带着亲昵和惊喜,但是对松田阵平、最初其实和伊达航和降谷零一样,是好奇多于亲密。
萩原研二看见他时总是很开心,但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在告诉松田阵平:其实我忘记你了。
那种感觉像是感冒、像是扭伤、因为知道早晚会痊愈。不至于因此过于难过,但是必须又时时刻刻忍受它带来的不适。
松田阵平就这样忍耐了将近一个月。
“我最大的错误就是非得把这种事的选择权交到你们自己手里,但现在改也来得及。”
“没得选,这回听我的,你必须相信我。”
松田阵平对萩原研二冷笑一声,目光从左扫到右,又转回到降谷零身上,逼视着他:
“你也是,别再调查Admin,在解决组织之前,当做他完全可信。”
降谷零:……
这是什么小孩子的游戏吗?说相信就能相信的。
可松田阵平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他们。
松田阵平要确凿地回答,他蛮不讲理、就要刚刚恢复没几天、甚至还没有他的记忆的萩原研二、和现在正在卧底的降谷零给出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坦诚。
这简直是暴政。
可松田阵平就是这样。
他任性、自我、旁若无人,又固执、一往无前。可很少有人发现,他其实总是会为身边的人停下、妥协。
他不愿意‘完善’所谓的性格缺点,却一直会因为尊重和信任为在意的人收敛锋芒等待。
但当他觉得自己绝对正确的时候,就会用自己的坦诚真挚突破一切社交限制、安全距离、权衡利弊,即使是沉默封闭如蚌壳的诸伏景光,也不得不对他坦白一切。
因为他是松田阵平。
小阵平就是这样。
从七岁到二十七岁,他一直没变过。
萩原研二注视着松田阵平,从醒来到现在,那种朦胧的陌生、茫然、生疏,突然就被彻底撞碎了。
他想起来了。
‘你要剪切从哪里开始的记忆,从二十七岁醒来到现在?’那人这样问他。
‘不,起码从二十二岁开始,不然我会浪费时间怀疑小降谷和小诸伏……还有,所有关于小阵平的记忆。’
‘我很赞同,但做不到。我又不是Administrator,没办么这么精确地帮你单独摘取一个人的记忆。”
‘那就……七岁以后的所有记忆。你不是说,记忆保留的越多,‘它’的思维方式就会和我更接近吗?’
‘……那你自己呢?如果到时候不能恢复,你这辈子都是一个智障了。’
‘拜托了,纸居酱~’
‘别这么叫我,我只是为了还松田阵平一个人情……我想不通我到底为什么非得一次次趟这个浑水,我当初怎么会想到提醒管理员把你录入为……这种缺心眼的办法。’
‘什么?’
‘没什么?现在开始吗?还是你有别的遗言?’
‘再等等小赤井的消息,他昨天说他似乎发现了……小阵平的线索。’
‘……’
‘……’
‘……刚刚八朔真司说,没必要等了。’
那是萩原研二听到的最后一个死讯。
萩原研二全都想起来了。
他在恍惚中低头,发现自己本来就半透明的身体逐渐浅淡,像是立刻就要彻底消失。
而正在逼问降谷零的松田阵平却突然发现,光平地图上属于萩原研二的光点开始闪烁,接着越来越浅淡。
他惊愕地看向萩原研二方向,那依然什么也没有。
光屏上却弹出了新的邮件。
【对不起……帮我和小阵平说,我想起来了……它可能是错的,告诉它……乌鸦和Administrator……——萩原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