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线这么敏锐,又能轻描淡写地说出那种充满杀意的暗示。
这种人却栖身于玩家岩崎介羽开的居酒屋中,听对方驱使。那岩崎介羽本人会是什么身份?之前又做过什么?
松田阵平坐回去,下意识又一次打开了玩家行为日志,眼前却横伸过来一只手。
他猛然回神。
“怎么了?”
“应该是你怎么了才对……”
伊达航吐槽,
“我还没问你这两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今天一直在走神,你自己意识到了吗?”
松田阵平错愕。
他好像只看了两三次游戏系统吧,怎么会一直在走神。
伊达航的表情却很认真,他看到的远比松田阵平以为的更多。
从在警察厅附近等到松田阵平时,松田阵平看似言谈自如,实际上眉宇间却带着丝丝沉郁;聚会调侃打闹时,松田阵平也常常神思不属。
虽然并不明显,但是伊达航一直观察着,所以看得很清楚。
今天知道松田阵平被逼上摩天轮的时候,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所以松田阵平被公安带走后,他立刻找搜查一课打听了情况。
可搜查一课知道的其实不多,伊达航问来问去,才终于搞明白了大概。
昨天,松田阵平的朋友仓辻速水在俄罗斯认识的女人是连环杀人犯普拉米亚,正好在他们面前被人袭击。
今天,普拉米亚以炸弹威胁松田阵平,试图利用松田阵平引出忽然失踪的仓辻速水,对方到最后都没出现。
虽然他不知道松田是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才上大学的朋友,那个朋友背后还牵扯到了这么危险的事情,但他知道,松田阵平肯定不会放着自己的朋友不管。
所以一开始,伊达航以为松田阵平偶尔流露的沉郁是为那个朋友担忧。
于是他照常和松田阵平打趣了几句,甚至故意促成聚会让松田阵平放松心情。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他突然得知,松田阵平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伤过,还可能伤得不轻。
什么时候的事?来搜查一课之前?
什么类型的伤?开放性还是闭合性的?
从松田阵平的手上,伊达航完全看不出来。
但在表面上已经毫无异样的情况下依然被佐藤美和子发现,要么是还没完全恢复,要么就是严重到留下后遗症。
这种事情……就算松田阵平不是会主动诉苦的性格,他们两个联系又没断过,怎么会一点口风都没露出来?
松田阵平就是一个字也没说。
“你这个样子……”
伊达航又有些对好友疏忽的内疚,又有对松田阵平连这种莫名其妙隐瞒他的不满。可最后却是另一种不对劲的异样感占了上风,让他抱怨般的话转了口气,变成打趣,
“我是在想,如果问你手是什么时候受伤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该不会说反正都已经好了,当时根本没想起来这种话吧。”
松田阵平:……
怎么能偷听他和佐藤美和子说话?
松田阵平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伊达航回以双倍的不赞同目光。
松田阵平认输。
他低头,又一次不自觉地将左手翻转,露出全无半点伤痕的掌心,
“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如果不严重,不可能忽然被佐藤警官发现吧。”伊达航顿了顿,“怎么受伤的?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松田阵平招架不住这一连串的问题。
那个帮忙实时分析对话应付公安的辅助插件早已经被松田阵平关了。
就算开着,他也不会用它来应对对朋友的关心。
松田阵平只好开始搜肠刮肚地找理由,
“遇到了一点意外,但正好有人帮忙,所以恢复得很快,现在基本上没事了。”
“正好有人……”伊达航讶异到一半,想起来一个人,试探着问,
“那个失踪的仓辻速水?”
卷发男人正要拿起酒杯的手悬在了空中,在即将触摸到玻璃杯前轻轻地蜷曲了一下,过了会才回答。
“啊,对,你能猜到也不奇怪。”
伊达航装作毫无所觉,露出感兴趣的模样。
“要不和我说一说他?”
松田阵平对上班长充满好奇的目光,大脑都麻木了一瞬。
仓辻速水有什么可说的?
松田阵平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仓辻速水的消息已经被公安封锁,现在在班长眼里面,他只是被牵连的无辜学生,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是个……脑子很聪明,但是一般不用,要么就用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的人。”
松田阵平想起来那个装了一排LED灯的炸弹,生死关头,给他差点气笑了。
“有时候沉迷于莫名其妙的东西……已经有点变态了。”
比如颜控到说出一些近乎惊悚的话,还完全忘记不当行为会被判违规,直接强制下线这回事。
“但是也偶尔很认真。”
松田阵平想起他摆烂般的把任务发给仓辻速水,让仓辻速水来填充任务背景时,青年给出的那个未曾想过的答案。
伊达航耐心地听完,他没有因为某些特别严重的词而真的把那个仓辻速水想得太差,也没有因为松田阵平平和的态度而将对方想的太好。
“听起来还行。”
他注视着松田阵平,
“你们关系不错,但他还是给你带来了麻烦?”
松田阵平有些轻松的态度悄然收敛了。
仿佛眨眼之间,他身上蒙了一层晦暗的雾,悄然隔绝了周围的探知。
伊达航却终于清晰地看出,松田阵平真的正在被什么困扰着。
高大硬朗的男人叹了口气,
“让我帮忙怎么样,或者就说说看?”
松田阵平今天说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但他默然片刻,抬起头,却看见伊达航眼中的关切,那是与公安截然不同、却与早上明知道应该让他去拆弹却不肯松口的降谷零相似的态度。
伊达航不是想要探究什么,而是觉得他需要帮助,所以想要伸出援手。
那他真的需要吗?
因为公安的问询而被暂时压下去没有细想的忧虑,像是浅水下的贝壳突然一下子被人打捞而起,明明白白地摊开。
而顺着渔网滴落的水渍,像是炸弹犯眉心的血花。
荒海彩为了救他,杀了炸弹犯。
松田阵平理解,但是却难免不去深思。
如果当时留在现场的人质是别人,不是一个害死了无数人的连环爆炸犯,而是一个被绑架的普通人甚至是小孩子呢?
荒海彩会不会下手?
还有刚刚才得知的岩崎介羽。
仅仅只是发现了有人在盯着他,就要主动帮他“处理”。
如果刚松田阵平没反应过来,一不小心答应了呢?
那两个什么都没做、甚至是在他默许下跟着的公安,可能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距离警视厅不到一公里的地方。
世界意识告诉他玩家不可控,玩家也真的一次又一次的做出了与他意愿相反的行为。
松田阵平本来接受了这件事,但他渐渐却发现,这个不可控的代价有些难以承受。
居酒屋的门吱呀一声,风铃声伴随着餐台前侍应生高声欢迎,又有新的客人涌入,填充了刚才一群刑警们离开的空缺。
刚刚还稍显冷清的环境再次变得热闹而充满烟火气。
松田阵平无意识地摩挲装着啤酒的玻璃杯,漂浮着白沫的澄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在晶莹剔透的容器中晃动。
他想起刚刚在警视厅,伊达航仅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引导着搜查一科的同事对他的态度发生转变。
那他呢,是不是也有可能在其中做些什么来引导玩家的行为。就像是班长一样?
松田阵平做出了决定,却不能直接问出口。
他在大脑里快速检索了一下,公安和普拉米亚描述的仓辻速水像个灯泡一样,就在脑子里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