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或许真的会因为这个荒诞的理由继续给他解释的机会。
但松田阵平很难继续给出答案。
他自己知道他其实没有做违法的事情,也绝不会为了私欲罔顾法律。但是管理员邮箱里已经明确给出了他的“罪证”。
他不能只接受“萩原研二昏迷成植物人且有希望复活”的现实修改,却罔顾“松田阵平利用和渡鸦的关系将萩原研二送入明立流国际医院治疗”“松田阵平利用渡鸦搜集世界各地的医疗专家”“松田阵平利用渡鸦调查炸弹犯”“松田阵平处决明立流国际医院院长和安防部负责人”的后果。
只想要获得好处而不愿意接受代价,这与松田阵平的原则不符。
而且松田阵平扪心自问,倘若他在答应世界意识时早知可能会面对如今这种被认为违背法律、违背警察守则的质疑……他依然还会接受。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能推脱。
……倒不是说他要为这些根本是硬扣过来的事付出坐牢或者枪毙的代价。
松田阵平很清醒,他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也知道哪些事情是他能控制的,而哪些事情不是。
他是说他起码要为现在、之后渡鸦的一切行为负责。
他这几天不停歇的查看资料,不只是为了了解渡鸦,也是希望弄清楚渡鸦如何出现的、所谓的被他亲手杀死的两人真正死因、约束渡鸦的行为以及规划渡鸦的结局。
就像是对待玩家那样。
但目前为止毫无所获,那些信息很可能隐藏在被关键词锁住的情报中。事件绕了回去,也让松田阵平更坚定了之前同意的假死计划。
假如对方的目的是拖延时间,那松田阵平最先想到的就是每月结算一次的游戏化进度。也许游戏化进度达到某个节点后,会解锁更多东西或者是游戏系统产生某种变化,而最有可能的节点就是30%。
松田阵平不能赌对方毫无恶意,也不能赌对方拖延游戏化进度所要做的事情不会造成负面影响。
所以他需要更多更充裕的时间,专心致志的策划游戏,在第一次月结算前尽可能地推动游戏化进度,然后尽快推动游戏进度到30%。
有了更深一层的目的,假死就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可他无法将真相宣之于口,也不能强迫朋友毫无缘由莫名其妙地在发现他掌控着一个可怕势力时相信他。
“我会控制渡鸦。”
松田阵平只能对诸伏景光说,
“这次是意外,之后我会尽量避免让渡鸦影响到你们。”
但后续也很难见面了。
现在降谷零大概也不会帮他假死了,他要通过渡鸦安排。
本来蹲守在医院外面的公安大概会翻个几倍。
接下来医院也会被调查,地下几层恐怕短期内要彻底封闭。
今天就得让渡鸦从明立流国际医院撤离,地下三层和四层的东西也要转移到基地。
松田阵平不合时宜地胡乱在脑中规划,口中继续道,
“我可以把你送出去,方式你来选。”
“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同伴,也知道你们是来救被抓的那两个代号成员。不管是你想把他们三人都带走,还是只带走其中部分,我都能帮你处理。剩下的人我也可以暗中交给公安。”
更像是幕后黑手了。
松田阵平在心里吐槽,却没能逗笑自己。
他果决、专横地给出了几个方案,让诸伏景光只能从中选择,而不给出任何一点商量的余地。
诸伏景光本应该生气,他也确实在生气。
那股无名火气已经从他的胃里燎烧到咽喉,被他生生咽下后又顺着肩膀滚落,逼得他攥紧拳,手臂用力到肌肉泛起酸痛。
明明在好好执行任务结果发现朋友和反派站着一边的人是他吧?
那个应该感觉被背叛所以受伤的人也应该是他吧?
他连不满都不行吗。
还不到两分钟,他甚至主动给松田阵平留出解释的时间。
好歹找个理由。
哪怕你说你有苦衷,我也可以先把这件事放下,等之后听你细说。
但松田阵平,你现在在干什么?
一脸我解释不清干脆就当做我十恶不赦的表情。
一开口就是我们马上就散伙,我绝不拖累你的语气。
诸伏景光从来都不提倡用暴力解决问题。
但他现在是真想打架。
原来人气急了是真的不分场合也想要揍人的。
那松田阵平你当年经常和人打架是不是气急太多次了。
你当初脾气真的很差劲。
现在也是。
诸伏景光通过在心里用过激言辞无端指责松田阵平来保持理智。
因为他无法真的说出口。
灯光下,卷发男人的神情一览无余。
他并不如他想表现出来的那样冷硬而无可转圜,但也没有露出任何脆弱痛苦的表情。
他只是沉寂,如同最后一发子弹出膛后即将彻底冷却的枪管。
……如同当初那辆刹车失灵、为了不掉入裂隙车毁人亡,只能继续踩下油门的卡车。
“那你呢?”他尽可能平静地质问,“你是不是打算接下来从警视厅辞职或者假死彻底人间蒸发?”
卷发男人露出被戳破般的愕然。
诸伏景光脑子里的弦崩了。
第55章
诸伏景光想动手, 即使隔着厚重的面罩和严严实实的制服,松田阵平也能看出这件事。
毕竟诸伏景光的拳头都已经捏紧了。
松田阵平不怕打架,更何况他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分。
所以哪怕他单独来到这的目的是让诸伏景光能顺利离开还不暴露在渡鸦和组织成员的面前, 他也已经做好了会被指责甚至动手的准备。
病号服的衣领被猛然揪紧,牵扯到伤口时, 松田阵平因为疼痛而眼前一黑, 但依然没生气。
他甚至顺着诸伏景光的动作与他对上视线, 口中接着说:
“这不是之前就已经商量过假……”
话语止于对视的刹那, 看清那双护目镜下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中真正的情绪后, 松田阵平蒙了一下。
那不是愤怒,是浓重到无法遮掩的难过和痛苦。
错了。他好像搞错了。
松田阵平还没完全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什么, 诸伏景光已经松开了手。
肩上伤口的疼痛只加剧了一瞬, 又缓慢归于平稳,但松田阵平却比刚刚更加不适。
“我……”
松田阵平到此刻才忽然意识到,之前已经商量好的假死,现在因为他的身份变化和无法解释, 已经变成一个极度糟糕的选择。
在诸伏景光眼里,他忽然暴露了渡鸦身份,然后决定假死消失,这形同彻底决裂。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松田阵平的口舌忽然笨拙。
“假死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组织, 还有一半的原因是我自己需要一点时间。而且我和渡鸦的关系你已经看见了, 到时候一定会被公安带走调查, 但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诸伏景光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才问:
“所以你觉得, 我一定会因为你解释不清而无法相信你,然后立刻上报,让公安审讯你。”
松田阵平怔住, 发觉这相当于是对诸伏景光的不信任。
“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不希望你为难。”
“……这样,我知道了。那我暂时不问别的,只问一点这里的情况可以吗?”
诸伏景光的语气听不出态度,松田阵平却还是感觉不自然。为了驱散那种感觉,他立刻回答:
“你问。”
“渡鸦首领是不是也在这里?”
松田阵平愕然,他刚刚都直接说他会控制渡鸦,原来诸伏景光没意识到他是渡鸦首领。
……也对,是他先入为主想多了,这种猜测才没有理由。
但是他的惊讶似乎被诸伏景光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是琴酒,也就是和我一起过来的另一个代号成员说的,他刚刚告诉我渡鸦首领身体虚弱,习惯使用轮椅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