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窗外吹来的风渐渐变凉,带着些微的雨星,飘到了赛里斯脸上。他收回目光,将被风吹乱的金发拢回去,关上窗户,带上礼物,一边出门一边给乔斯琳医生打电话。
上午他们有过一次简短的通话,赛里斯告诉了乔斯琳医生约翰已经死亡、义警们也找到了弗雷德的事,当时简在学校,他跟乔斯琳医生商量,决定暂时不告诉孩子们约翰如何死亡的真相。
但几个孩子总得接受约翰已经不在的事实——所以让约翰失踪、遭遇意外,被卷入某些事故而死,也许是他们能给出最好的结局。
乔斯琳医生接通了电话。
通话的背景音里有玻璃碰撞的声音,乔斯琳医生匆匆放下手里的器具,说:“赛里斯?”
“是我,乔斯琳医生。”赛里斯说,“简回来了吗?”
现在他需要简。
弗雷德不想见他,但或许想见到简,简和弗雷德只差一岁,两个人从几年前开始就不得不互相搀扶着肩负起家里的重担,虽然他们总是意见相左,却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赛里斯想,如果弗雷德遇到了什么事,本应该先向他求助。弗雷德是个非常独立的孩子,但有时候也非常依赖他,精神方面上的。如果弗雷德拒绝见到他,只能说明情况很严重,可又没那么严重。他希望简能去问问,至少替他带去迪克的礼物,对弗雷德说一句生日祝福。
乔斯琳医生说:“啊,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赛里斯——简去找弗雷德了。”
赛里斯往公寓外走的脚步一顿。他问:“去找弗雷德?她知道弗雷德在哪?”
他本来想让达米安帮忙联系简的,至少罗宾一定知道弗雷德目前的位置。
“我没太听清,”乔斯琳医生有点困扰地说,“她好像说了‘罗宾’这个词?刚才她匆匆忙忙回来,对我说她知道弗雷德在哪了,把安妮放在诊所就往外跑了,也许真的是罗宾告诉了她。”
……
哥谭地下水道。
简穿着一身蓝灰色的裙子,跳下了爬梯的最后一级。这一级有些高,她在地上滚了两圈,但很快就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拿着手电筒往四周扫去。罗宾告诉她弗雷德就在附近,但弗雷德想单独跟她见面,所以罗宾在地面等她,还特地告诉她杀手鳄在阿卡姆监狱,不在地下。
“弗雷德!”她拿着手电筒四处搜索,并大喊,“我是简,我来找你了,弗雷德——你在哪?快点出来,只有我!来的人只有我!”
她喊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什么回应,就在她担心弗雷德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的时候,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简吓了一跳,回头只看到了一团浓重的黑色,而这片黑色里好像还带着血味。
当她转身的时候,那片黑色飞快地退去,简着急地冲上去抓住了黑色中的一角——她抓住了什么布料。
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她面前的东西,那也是一团黑色的、分不清是什么的物质,像是泡沫,像是海绵,像是正在生长的血肉以及看不清的模糊碎块,被包裹在并不厚重的披风下。简语速很快地说:“我知道是你,弗雷德,别担心,弗雷德,就算你变得这么丑,我、安妮和赛里斯哥哥也不会不要你的!”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里才传来弗雷德郁闷的声音:“可是罗宾说这样也很酷。”
“好吧,很酷,弗雷德。”简从善如流地改了形容词,看着她面前那团泡沫努力了一下,尝试拼凑出一个人的形状,但这对现在的弗雷德来说显然有点难度。
最后简说算了算了,弗雷德,我知道是你就可以了。
“你不害怕吗,简?”弗雷德问。
“只是变了个模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里可是哥谭。弗雷德,你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你现在长这个样子,我怕杀手鳄把你当点心吃了。”简非常镇定地回答。
她伸出手,想触碰弗雷德,但弗雷德飞快地躲开了她的手,幸好简抓着那块布料——现在她看清了,那是罗宾的披风,弗雷德无论怎么样也不肯松“手”,最后简摸到了现在的弗雷德,一团看起来柔软但实际上非常坚硬的黑色泡沫,而且感受不到温度。
她继续说:“而且我以前梦到过,梦到过这样的泡沫……也许那是预知梦呢,弗雷德?我曾经以为那是个可怕的噩梦,但既然是你,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弗雷德,太好了,是你。”
弗雷德闷了半天没说话。
“但是,简……”
“跟我回家吧,弗雷德,我们会想办法把你藏起来,找到你恢复的办法——赛里斯哥哥很厉害的,他搞研究,你知道的。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找你,我猜他要急坏了!安妮也很想你,乔斯琳医生问了她能问的所有人……”
“不!不不不!简,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我还能见谁?我现在是个怪物!”弗雷德往后挣扎。
“天啊,弗雷德,我们哥谭难道缺过怪胎吗?”简比他还不可置信,“你就像个因为毁容不愿意跟暗恋对象见面的小孩!”
弗雷德竟然沉默了。
简蹲下来,戳了戳弗雷德,说:“别想了,弗雷德,赛里斯哥哥不跟未成年谈恋爱,他就差把你当儿子养了。”
弗雷德大声反驳:“不,我没有!简,你不要这么说!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不能这么去见他,我明明跟他说好了的,我要找到约翰,可我不但没见到约翰,还给所有人带来了麻烦……”
简轻声说:“那不是你的错,弗雷德,是约翰的。”
弗雷德把自己团成一团,说约翰只是,只是……
他没能说下去。
而简接上了话:“他只是为了复仇,想拉整个上东区的人陪葬,他花两年时间准备了计划,也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他死了,仅此而已。”
弗雷德听完,整个人都慌乱起来:“什么、什么——约翰已经死了?他们没告诉我,不不不,那不可能全都是约翰的计划!约翰,父亲,父亲他——简,你见到约翰了吗?”
他希冀地往简的方向挪了挪,希望得到一个更好的,或者别的什么答案。
简深呼吸,回答:“是的,他已经死了,弗雷德,那些计划也是他的,别为他开脱。没有人指使,是他自己想做那些疯狂的事。我一直知道……”
手电筒的光照亮地下水道的一角。
在昏暗的光线里,穿灰蓝色裙子的女孩神情平静。
“简,你知道什么?”
“约翰的计划。他的复仇。一切。”
简站起来,继续说:“我猜到约翰的想法了,我想劝阻他,但失败了……在你们找约翰的时候,我始终知道他的下落,但我没有理由阻止他复仇。抱歉,弗雷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弗雷德整个一团都在发抖,以他现在的状态,说不好是因为震惊还是愤怒。
“简!”
他大喊。
声音传递到地下水道的深处,简站在原地,面对眼前已经面目全非的兄长,他们对峙了一会儿,弗雷德还没质问,就听到了从某个通道里传来的脚步声。
啪嗒。
啪嗒。
简警惕起来,她拿着手电筒大声问:“你是谁?!”
但对方没有回应。
简去看弗雷德,发现那团弗雷德一动不动,于是她挡在了弗雷德前面,用手电筒照向了来人。
那是个高大的金发男人,头发更接近浅亚麻色,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刚刚掐灭了一支烟,此刻正越过她,去看她背后的弗雷德。
好像在哪里见过……
简只来得及想到这个,弗雷德就发出了尖叫声:“简,简快跑!快跑!”
他用临时组合起来的肢体推开简,简回头,问他:“等等,弗雷德,他是谁?发生了什么?”
弗雷德的声音在颤抖:“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但快跑,简……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