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躯体的热度驱散冷雨带来的凉意, 寂静的夜晚里只有经年不变的雨声、滴答作响的时钟声，以及近在咫尺的彼此的呼吸声。
过于黏糊的小男朋友——赛里斯想，事到如今他已经无从探究那次模拟里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但可以肯定的是, 【现实世界】的提姆可不会说自己是谁的男朋友。
赛里斯侧头去看提姆, 只从提姆的眼睛里看到了坦然。
他最终叹气：“我想我和德雷克先生还没熟到这种地步。”所以, 你这句话就像是在说——“我是你认识的另一个人”。
但提姆说：“你记错了, 瑞安，上午我明明也说了你是我的男朋友，达米安还追着我打。”
他一边抱怨，一边贴着赛里斯坐回去，说瑞安当时你就看着，就看着你弟弟打我。
赛里斯问：“那时候已经是你了？”
提姆回答：“一直是我。”
他们两个对视，最后提姆重新闭上眼睛，说：“我猜你要问‘你把原本的提姆·德雷克怎么样了’，但我会提前告诉你——没有什么‘原本的提姆·德雷克’, 瑞安，一直只有我。”
赛里斯没有立刻回答。
“他就是我, 瑞安。我就是他, 他就是我。”提姆的语气轻飘飘的, 像是沉淀在一场梦里。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 他想瑞安能理解的——不理解也没有关系，提姆·德雷克会知道, 会替有个总是忘记东西的人记得一切。
他等待回答。
赛里斯说：“但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德雷克先生。”
怎么开始叫德雷克了——提姆在心里嘟嘟囔囔，瑞安不叫他小男朋友就算了，现在连提姆都不叫了, 直接改叫德雷克先生！在他认识的人里，会这么叫他的人只有达米安！
他上次说了什么？
啊，是说“我告诉瑞安另一个我跟来了”的事。提姆很快想起来了，但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他小小地打着哈欠，说：“是的，我上次不是这么说的，但那时候我只是还没想起来。你的德雷克先生没有被超能力者附体，也没被恶魔收买灵魂，他只是他自己。”
德雷克先生说到自己姓氏的时候很怨念，就跟火柴·马龙先生一样。
赛里斯长久地看着提姆，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他换了个姿势，望向窗外，语气平静地说：“但我们在那个世界的邂逅只是五天前。浮光片羽的梦境不叫‘想起来’，除非你已经早就知道会如此。”
如果你是现实世界的提摩西·德雷克，是模拟世界的记忆覆盖了你自己的人格，还是说——
“是那个世界的一切在【时间】上发生得更早，还是，那个世界也不是你的起点？”
生活在时间流里的人类很难理解时间的本质，赛里斯想他应该也没有搞清楚这些的机会，但如果时间始终如一，那还有一种可能，他面前的提姆·德雷克不但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那个他已经再也回不去的模拟世界。
提姆·德雷克，他或许来自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起点。
提姆偷偷睁开一只眼睛，问：“这个问题可以有很多答案。你真的要问吗，瑞安？”
赛里斯想，这就是提姆狡猾的地方，提姆只说有很多个答案，却没说自己会回答一个“正确的答案”。
他需要一个更为准确的问法。
他问：“你来自哪里？我说，最初。”
说到最后那个单词的时候，赛里斯将语气微微加重了那么一点。
提姆却对他笑了。
诊所里没有人，外面的街道也变得越来越安静，红罗宾摘下面具，专注地看着赛里斯，认真又虔诚地回答：“我一直在你身边，瑞安，无论最初还是现在。”
跨越无数时间，比你想的还要长久。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
潮热的空气正一点点顶着初秋的凉意泛上来，又冷又热的天气让两个街区外的黑.帮也打得没那么起劲了。枪声渐渐少了，远处哥谭商业区林立的高楼也渐渐熄灭，猫头鹰栖落在不远处的枝头，几只北美红雀正在低头梳理自己的羽毛。
两个年轻人就坐在无人的诊所里，一个靠着另一个，好像就准备这么度过漫漫长夜。
赛里斯想他应该继续问下去的，可提姆打了好几次哈欠了，最后回答他的时候语气也迷迷糊糊的，黏连着含混不清的音节。最后他想，算了，下次再问吧，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至少，在其他世界里会有比现在更多的时间。
“我要去其他世界了，”赛里斯拿不准提姆有没有睡着，就用很轻的声音说，“你会跟来吗，提姆？”
“不会，”提姆依旧闭着眼睛，用快要睡着的声音说，“我有事要忙，很重要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去吧，瑞安，等你醒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在你身边。”
赛里斯说好。
他打开系统面板，微光照亮了他和提姆的周围。他不确定提姆能不能看到——其他人多半不能，但提姆很难说——就用手臂挡住了光。如果提姆能前往其他世界，又或者从其他世界里找来，他并不介意让提姆看到这个UI简陋的系统。
他只是担心吵到提姆休息。毕竟提姆受伤了，现在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而且，很重要的事是什么？
他不知道。
下次问问吧，他想。
灰黑色的系统界面上，开始模拟的倒计时已经归零。【仇恨之瓶】和【傲慢之瓶】带来了两次共四个选项的特殊模拟。
【C·A模拟】，从犯罪巷（Crime Alley）开始的世界，或许与他十五岁那年在犯罪巷生活的经历并没有太大差别。
【B·A·T模拟】，他曾经去过的，他在五岁那年（或者说刚诞生的时候）被布鲁斯收养的世界。
【T·A·B模拟】，从大哥达米安来看，估计跟现实世界有微妙不同的世界，从倒置的名称来看，也许他能在这里见到几岁的迪克？
【L·A模拟】，从刺客联盟（League of Assassins）开始的世界，也许他能跟达米安有更好的关系？
要选哪个呢？
赛里斯想，他这次模拟的目的是获得足够的点数，目前他手里的黑夜点数是23点，除开启动模拟支付的点数，他至少需要8个点数才能凑够治疗奥利维娅的部分。
特殊模拟会给予双倍的黑夜点数与1点白昼点数，因此他只需要到达基础奖励4点数的评价C，就能拿到最低限度的30点。
但如果是这样，他的点数就会变成0，只能再进入安全模拟来获取点数（白昼模拟不给点数和成就）；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如果真的变成这样，他更倾向于明天再开一次模拟。
所以，最好是拿到评价B或者以上。
那么，系统模拟到底是用什么标准来评价的呢？赛里斯回顾了他历次以来的所有模拟，发觉系统的评价标准其实很简单——影响力。
你做了什么，影响到了什么，有什么样的名气，或者说，你对哥谭这座城市、对住在这里的义警与罪犯，以及对你身边的人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都会被纳入评价中。纷争，功绩，荣耀，罪行，感情，仇恨……都是评价体系的组成部分。
虽然这只是赛里斯的猜测，但或许已经距离系统的评判标准并不远了。
此刻他又想起自己刚得到系统的时候想到的一个笑话——把他的经历拍成电视剧，哪怕是放在午夜电台，会有收视率吗？
观众们看到他的人生，会怎么评价，会感兴趣吗？看完能记得什么吗？
他……
在毫不相干的人眼里，他是拥有一个什么样的人生呢？普通的，绝望的，平凡的，跌宕起伏的，温情或冰冷的，又或者根本无法评价的呢？
赛里斯，他对自己说，系统评价只是系统的评价，你会利用它获得更多点数，但不要让它左右你的人生。
有资格评价你人生的，只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