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说好,我会给你拿来资料,但你最好能唤醒奥利维娅,你最好——你最好不要什么都做不到!我们应该救她!我们已经努力了七年、七年了,我们不能失败了!
而赛里斯站在那里,语气温和而平稳地说:“不要用这件事来胁迫我,乔斯琳,我想唤醒奥利维娅是为了我的愿望,不是她的,也不是你的。如果奥利维娅在,她不会愿意看到我们两个被她困住七年,无论你还是我。我们的拯救从一开始就是一厢情愿,没有人问过奥利维娅的意愿。”
他会说这是他自己的自私,至于乔斯琳是怎么想的,他并不清楚,现在也没那么想知道。
他让米泽尔松开手,这会儿也没有回诊所的必要了,乔斯琳躺在驾驶座上,缓了口气,看那两个正在交谈的年轻男人。
在刚才那个瞬间,她看赛里斯,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奥利维娅。
哈,奥利维娅,你做了半辈子的坏蛋科学家,偏偏把你最好的那一部分教给了他!你只给了他最好的!你爱他!
凭什么,他凭什么!
我……
是啊,我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给我们最好的东西呢,奥利维娅?
在想到这件事的那一刻,她向正午的太阳伸出手,期许自己能抓住什么,或者能得到什么答案,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刻,有一个黑点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一枚针状物隔着几百米的距离,打中了她。
当时米泽尔正在跟赛里斯说我还没吃完饭,不然我们先去吃饭,还没说完,那样东西就擦着赛里斯过去,他飞快扯过赛里斯,想抓住那样飞来的东西,可他只抓住了一半,那根“针”就被他捏断,另一截依旧射向了乔斯琳。
乔斯琳睁大眼睛。
随后,她的身体开始融化——物理意义上的融化,就像是高温下的蜡失去正常形状,并且从正常的颜色变成灰白色。
乔斯琳看着跑来的赛里斯,张开嘴,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别……”
她在说什么?
赛里斯抓住乔斯琳的手,却只摸到了一片冰凉的水,他忽然想起什么,打开系统面板,却发现治疗界面上乔斯琳的名字是灰色的。
系统有标注:【该单位已死亡】。
乔斯琳试图挤出一点力气,气若游丝地说:“别唤醒奥利维娅……你太天真了,她……”
声音渐渐变成了水声。
灰白色的粘稠液体从赛里斯手上坠落地面,凝固成晶体,很快又变成灰白色的石块,看起来跟随处可见的那种山野石头没什么区别。或许,区别是石头不会套着衣服?
米泽尔摸不着头脑:“她,好像变物种了。”
刚才这个女人还像个人来着,但他没什么经验,也许只是伪装得像个人类而已。
在整件事发生的第一个瞬间他就看向了针状物射来的方向,那里有一个人,肯定是他打出了这样东西,米泽尔刚把这人砸晕就回来了,也许赛里斯待会要用到呢?
他看到赛里斯跪在地上,有一会儿没说话了,就打算安慰一下他最好的兄弟赛里斯。米泽尔打好了腹稿,说:“赛里斯,我——”
但他刚开了个头,赛里斯就猛然抬头,急切地抓住了米泽尔的手臂,大喊:“回去!回刚才的诊所!”
奥利维娅还在那里!环状研究所已经知道奥利维娅在那里了!他们放弃了乔斯琳,但他们持有所有的技术,以及……更少的道德。
第100章 V17.5
她死前在看着天空。
天有些阴。低低的云层遮住太阳, 但又从缝隙里泄露出几分暖融融的日光,让人猜不出到底是要下雨还是天晴。
乔斯琳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奥利维娅时候的事。
其实她先看到的是赛里斯,那个黑发的小孩正坐在长椅上,看不远处的老剧院。那座剧院——它位于臭名昭著的公园街, 现在被叫做犯罪巷, 在多年前, 一对夫妻曾带着儿子从这里经过, 然后……天使流下了血,罪将此地变成腐烂的巢。
有个漂亮的黑发女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裙,戴着一顶宽檐帽子,也往那个方向看去。
她问那个小孩:你在看什么?
小孩回答:在看电影。
女人笑起来:那里可没有电影,小赛里斯。那曾经是一座剧院,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黑发的小孩只是收回目光,从长椅上跳下来,说:没有,奥利维娅, 我只是在回忆一部很久以前看过的电影。
那是奥利维娅和赛里斯。
这一年乔斯琳·霍恩十五岁,有残废的姑母、一笔笔欠债、最肮脏的工作、窄小的生存空间, 以及一块果酱面包——面包店老板慷慨送她的, 是前一位客人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她读过四个月书, 已经远远超过身边的朋友,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至少与这座名为犯罪巷的城区不同;但每次看到那些“外来者”的时候, 她的梦就立刻破碎了——她与那些人间永远有着深深的、无法跨越的沟壑。
直到姑母被入室抢劫犯打死,她流落街头,工作的老板倒是愿意收留她,可她不想, 不想跟姑母一样在哥谭最阴暗的角落里度过一生,再死在一个买不起墓地的清晨。
她要逃。
奥利维娅向她伸出了手。
时至今日,乔斯琳也不知道奥利维娅为什么想要帮助她,但她依旧记得在自己试图找一份新工作的时候,那位黑发的女性转过身,笑着问她:那你愿意来我这里吗?或许我能为你提供一份工作。
对奥利维娅来说,那或许只是最普通的一天;但于乔斯琳而言,她的命运就此走向了一个崭新的篇章。
从无望的昨日走向明天。
她知道当时奥利维娅并不需要帮手,后来她也问过奥利维娅,为什么要帮她呢?奥利维娅回答她:没什么——只是在看到你的时候,我想到了曾经的我自己。
就好像奥利维娅·普林斯露也曾拼命地逃离什么地方。
后来的后来,乔斯琳打工、读书,在奥利维娅一家的帮助下进入了医学院,她拼命汲取她能学到的所有知识,因为她知道人生到了某个阶段就只能依靠自己,而且她想要回报帮助过她无数次的奥利维娅一家。那段时间奥利维娅的身体并不好,她希望能做点什么……才去成为医生。
她也终于摆脱了过去的阴影,可当她回头看的时候,她发现,她并不像以前那样在意自己来自哪里了。
她会说“是啊,我来自犯罪巷”,对任何人说。因为那不再是她的痛苦,只是她人生经历中的一部分,那些苦难成就了她,造就了现在的她,也让她更珍惜现在的命运,以及认识的每一个人。
她积极地去应对生命里的每一个瞬间,并小心翼翼地期许不远的或者遥远的未来,她希望自己能过得好一点,奥利维娅也是,奥利维娅的家人也是。那是她的全部。
但是,命运从不垂青于她这种人。
就在她想庆祝他们相遇的第八年、一切都走向更好的时候,奥利维娅陷入了沉睡。
赛里斯被追杀,给她打了个电话,就此失踪。
等到他们再见面的时候,整个家庭已经支离破碎,再也回不到从前。
乔斯琳跟赛里斯约定,他们会找到治好奥利维娅的方式,等到全家团圆的一天。然后,她经历了寻觅、失败、无止境的重复、失望、绝望、挣扎、站起来、从头来过,以及挫折、打击、陷阱、引诱、痛苦、歇斯底里、堕落、沉沦,和不顾一切的疯狂。
她走了捷径,因为她看不到别的路。
她找到了环状研究所,找到了他们的研究,找到了猫头鹰法庭,也找到了一种“可能”。
她清醒地沉沦,跨越道德的底线,她说服投资人们支持她唤醒奥利维娅……因为夏洛特·斯塔尔死了,现在只有奥利维娅的脑子里才有那些资料!
乔斯琳说服了所有人,包括自己,但她知道她唯独说服不了赛里斯。
奥利维娅的儿子就像冬日里的太阳,冷淡、恒定——看似冰冷,实则热诚;看似会置身事外,实则温柔地注视着所有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