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说:“这不是什么新鲜事,韦恩,那只是他灵魂本身附带的记忆,也许是前世,也许是时间重启的结果,但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应该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康斯坦丁说他的灵魂不太完整。
也许遭受过诅咒,也许经受过磨难,也许在时间的尽头几经波折被磨损到了极点,总之它一碰就碎,可以说是脆弱到了极点。
康斯坦丁并未说谎,至少扎坦娜的看法与他相同。他提议把法洛斯·韦恩带走,教法洛斯学会足够保护自己的魔法再送回哥谭,但遭到了韦恩先生的强烈反对。
布鲁斯说绝无可能!康斯坦丁,你想都别想!
小孩也颇为警惕地看康斯坦丁,康斯坦丁只好举手投降,说好吧好吧,这只是个提议,如果你们不打算让他离开哥谭这个鬼地方,那就少让他接触到魔法相关的事件——以及超能力、哥谭反派的化学药物以及外星人等等。
扎坦娜拉开康斯坦丁,说好了好了,这是我的委托,康斯坦丁叹气,走到门外抽烟。
湿漉漉的雨织成帘幕,仿佛顺着天空流入他的脖颈,叼着烟的男人站在屋檐下,不像个魔法师,倒像是油画里风流浪荡的艺术家偶然窥见世界的唯一真理。他伸出手,像个高举长矛的骑士,似乎马上就要怒吼着冲向敌人;但下一秒他就脚底一滑,往韦恩大宅的长阶尽头滑去。
好在有人抓住了他的衣角,让他不至于变成哥谭名菜“残废的外地落汤鸡”,他转身,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衬衫、只到他腿高的小孩。
“你要小心。”小法洛斯说,“但我不会跟你走的。”
即使布鲁斯没有反对,他也是不可能跟康斯坦丁走的,魔法师说要带他走的样子像极了骗小孩的冒牌和尚或者道士,抱走了就不会再还回去了。
除非康斯坦丁刚才说的不是“我有一魔法能助你逢凶化吉”,而是“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您当上哥谭之王”,那样他还有可能考虑一下。(*)
康斯坦丁懒散地摆了下手,说你爹说了算,我可管不了你们家的事;他又看了小孩几眼,啧啧摇头。
小法洛斯问:“你看到了什么,康斯坦丁先生?”
康斯坦丁回答:“一段故事,一个传说,一个残破而坚韧的伟大灵魂。”
他挥挥手,叼着烟消失在雨里。
后来所有人都说韦恩对自己的幼子过度保护,以至于他收养的长子理查德·格雷森和长女卡珊德拉该隐都跟他出没于新闻、学校或者慈善晚会的时候,关于小法洛斯·韦恩的报道还是寥寥无几,只有在每次韦恩家庭聚餐的时候,人们才能看到他的身影。
小法洛斯当然对这种情况表示过抗议,但每当布鲁斯坐在餐桌前叹气,用一双担忧的、难过的、破碎的婴儿蓝色眼睛看着他,他准备了一晚上的说辞和积攒了几个月的怨气都会消失无踪……他总是抵不过布鲁斯的眼神,一再退步,答应布鲁斯继续在家里待一段时间。
哪怕他明明知道每次他说完这句话,布鲁斯就会收起那副受伤的表情,洋洋得意地给迪克一个眼神,好像在说“YEAH!再次过关!”。
布鲁斯,坏!可布鲁斯最好。布鲁斯还是坏!但布鲁斯是最好的!
他在心里跟自己搏斗了几秒,还是决定继续溺爱自己的父亲,毕竟那个在烟雨哥谭里悲伤离去的康斯坦丁曾说过的话,确实让他、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都非常警惕。
事实上最开始他们并没有那么在意,可他们遇到了一次超能力事件,然后发现他比其它人都更容易受到超能力、魔法和各种仪式的影响,从此布鲁斯开始紧张,最终发展到了今天的地步。
什么地步呢?
布鲁斯不允许他独自出门,即使出去也几乎是全家出动;他没读学校,布鲁斯为他请了家庭教师(听说他们后来都变成了哥谭反派);他想要什么都会在韦恩庄园里实现,阿尔弗雷德为此拓宽了家里的菜单……好吧,他觉得自己像个脆弱的瓷娃娃。
“布鲁斯少爷只是担心你。”阿尔弗雷德说,“但他确实担心过度,法洛斯少爷,如果你想换掉他的早餐,我会装作没看到。”
“谢谢你,阿尔弗雷德。”他跟老管家拥抱,把脑袋埋在老管家的怀抱里,说,“但还是不了,我可不想被他幽怨地看一个星期。”
布鲁斯。布鲁斯。
他想,他将永远爱布鲁斯,以及这个家里的所有人,正如他们爱他。
……
这个家里有秘密。
布鲁斯回到哥谭、再也没有离开的那年,他偶然看到正在书房包扎伤口的父亲,那是个碎雨淋漓的深夜,淡淡的血味穿过门扉、穿过雨,穿过他自出生以来就纠缠不清的梦境,攫住他的心脏。
在那一刻,他原本就没多高大伟岸的父亲……在他心目中的柔弱程度进一步加深,从披上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外壳保护自己到在孤单的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布鲁斯,发生了什么?
“法洛斯?”
布鲁斯终于注意到了他,看到了正在虚掩的门口抿着嘴角看自己的小孩。
“布鲁斯!”
他终于抬腿,将被钉在地面的脚从不安的泥沼中拔出,冲向了布鲁斯,手忙脚乱地给布鲁斯包扎完伤口,他看到那些刀伤、枪伤、烧伤以及想不出到底是怎么撞出来的擦伤,甚至怀疑布鲁斯被哥谭反派抓走去玩上刀山下火海,才会搞得这么伤痕累累。
可他问布鲁斯的时候,布鲁斯像只大猫一样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让他包扎,说没事啦,这是我上午跳伞摔伤的,这是我下午被绑架打伤的,还有这是我今晚去冰山俱乐部,想在奥斯瓦尔德家点个火焰香槟塔,结果不小心把他的餐厅给炸了,哈哈!
他谴责地看着布鲁斯,但布鲁斯从来不吃他这套,只催他快点,包扎完了还要去睡觉。
布鲁斯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好像一团马上就要蓬松起来的棉花球。
“布鲁斯,”还没椅背高的小孩低声说,“我会很快长大、我会变得很厉害的,等我保护你。”
按理来说一般的家长这时候就会说“好啊,但现在你还小,我等你长大”或者“别想那么多,爸爸很厉害的,可以保护你一辈子”,但布鲁斯不。布鲁斯捏了捏儿子的脸,大手一挥,说行,明天我就告诉卢修斯,任命你为韦恩集团的安全顾问,你就可以保护我了。
“布鲁斯!”
“嗯嗯,嗯嗯。”(敷衍)
布鲁斯肯定有秘密,法洛斯想,他要知道布鲁斯到底在外面干什么,是不是被人威胁了,或者被不正经的老同学给骗了。
所以他跟踪了布鲁斯。
他不是小孩——需要说明,法洛斯并不是完全的小孩,他正在逐步找回属于“另一个他”的记忆,这些记忆让他凭空多出不少经验,诸如其中也有小小的跟踪技巧。
虽然他没学会,但要跟踪一个柔弱的哥谭阔佬肯定没问题!
于是,在一个宁静的黄昏,他穿上宽大的外衣、戴上帽子,溜出韦恩庄园,找到正在宴会上的布鲁斯,在宴会结束后,准备跟踪布鲁斯、看看布鲁斯要去哪。
挽着两位美丽女性离开宴会的布鲁斯·韦恩跟老同学告别,一个小小的身影就跟在他身后,像一根小尾巴,完美地融入到了黑夜里……
然后摔下了墙。
有个穿着黑色大衣、正倚着墙等人的年轻男人看到了他,顺手接了一把,还掐灭了烟。
他们对视。
法洛斯总觉得……他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在更久以前,或者很久以后。
年轻男人有头亚麻色的头发,身材高大,风衣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他把法洛斯放回到地面,又拎了拎,说了句:“好小只。”
哪里小只了!他明明有在长高!
“你是谁?”法洛斯问。
“我是阿尔维德,”年轻男人说,“一个……过客,你不用在意。”